注视着镜子里的自己。我想起了曾经为什么留短发。
那时跪伏在巡洋导弹的锁定之下,阿姆斯特丹处在疯狂的边缘。十多岁的我,年龄还小,出去学剑术的时候装成男性能避免很多危险和麻烦。
当然,我不想再被人揪住头发了。
后来,似乎与我们无关的世界大战很快就结束了。
我也似乎习惯了短发的打扮,就保持了下来。
直到多年后,从老师那里修剑回来,那家伙就不怎么敢对我动手了。我随时带着剑,睡觉时锁好门,遇到他时更是不吝露出全部的牙刺,那个混蛋完全没有对我出手的机会。从那之后就很少剪头发了,我也随自己乐意地任它生长。
啊...刚刚剑不在手边,我也没料到那个混蛋居然时隔这么多年还敢对我动手。明明他的身体早都被药物弄垮了,明明就算扯着女人的头发都只有挨揍的份。
不过我被扯着头发的样子肯定蠢爆了....居然还被女仆看到了。虽然温柔的她绝不会取笑我。但果然还是好丢人...
头发的去留着实让人纠结...
保持长发可以遮额上的伤口,但是难免行动不便,从实战角度来看也容易被人抓住。
每日清洗起来也极其麻烦,不如短发好打理。
硬要说优点的话,
倒是有一个十分俗气和死板的角度:
顺滑修长的黑发让女孩显得优雅,富有女孩子的气质。
以前的我肯定会一笑置之,
但是现在...却让我有几份向往。
算了...
还是...还是剪掉算了吧。
捡起了靠在床边的东洋刀。
屠木。这是它的名字。
我将屠木平举在眼前。
握住刀柄,伴随着一道寒光,修长的刃从鞘里被缓缓拔了出来。
仰起脸甩了甩头
刀背绕到背后,轻轻靠在脖颈上,
握紧多余的头发,只消一下。
无用的头发就会消失。
“小姐。您在楼上做什么,时间已经不早了。”女仆站在门口问道。
“啊?! 别吓我啊...你怎么上来了?”能在楼上看到女仆是十分罕见的事情。她刚来家里时我嘱咐过她尽量不要上二楼,她就真的从没上来过。有一次我时隔好几个月才回家一次,她仍在家,但二楼的地面已经落下了薄薄的灰尘。
“我在楼下等待了一个小时,都未见小姐下楼。想到今天的事情对小姐十分重要...”
“什么?! 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
“是的。”
我扭头望向了卧室里的电子钟...的确时间已经是快要八点了!
“不...不会吧。”
“小姐。我们必须抓紧时间了。”
时间紧迫,剪掉头发然后快速换完衣服出发吧。
但是为什么...
“小姐,您的手在颤抖呢?”
“有吗...?”
有啊。握刀的手抖的确在抖。脖颈也感觉得到刀背逐渐在失去平衡。
“小姐,您的脸色不太好...是身体不舒...”她的声音充满了担心,一只手垂在身侧,另一只手刚要伸出,一副要走进房间的样子。
那个瞬间,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出去!不要进来!”
调节反射般,我大声呵斥道。
“可是...小姐您...”
“去楼下等!”
“......”
女仆垂下头,我看不到她的表情。
“......是。”
她这么回答,回答得十分干净利落,紧接着迅速退走了。
啊...我在干什么...
咬着牙,那样凶狠地说话,是冲着谁啊...
刚刚还站着人的门口,已经空无一人了。
能看到的是,门框内有整整三十五道插锁,九道链锁。
每当在家里过夜时,钉子将弹簧片钉死在水泥墙中,插入弹簧片的插棍和链球让“门”变成了“墙”。
“门”是危险的,
“墙”是可靠的。
我也许是这样想的。
更别说专门装上防盗网的窗户内也有十多个锁。
这样的房间才能让我安心睡去。
想着,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起来。
身体似乎有话要说...
似乎一般学生们邀请自己的朋友来自己的房间玩耍,我既不能理解,也完全没有能称为“朋友”可以邀请的对象。
对我来说,可以邀请别人,向别人展示的地方,并不存在。
而卧室门外的脚步声和说话声,只能让人坐立不安、呼吸不畅,流下一身冷汗而已。
二楼也好,我的房间也好,只有我一个就足够了。
看来等下要好好锁门了...
来,剪头发吧。没多少时间了。
这对吹毛断发的利刃来说,只需要微微一用力就能办到。
来吧。
“叮——乓!”
什么声音?手中的刀去哪了?
刀...掉了?!
手中的刀摔在了脚下。
手,空着的手心里,凉飕飕的,是冷汗。
对于剑士来说,掉刀意味着“送命”。
数年前的流浪之旅,就算是面对数倍于自己的对手,就算是跌在水中虚弱到差点溺死,就算是畏惧死亡不顾一切的逃命,这把刀也从来没有脱手过。
这把伴随着我多年,生死相依的爱刀,我永远紧紧握着。
我曾紧紧握着。
用发抖的双手捡起了掉落的重要之物。
现在的我...已经软弱到这个程度了吗....
狠狠将空气不断吸进了肺里,但是手指仍僵硬地像木偶一般。
已经用尽了浑身的力气,但是刀刃仍然在空中摇摆...
“不...不...不可能。”
慢慢松开左手,右手单持的屠木摇晃地更加剧烈。
“叮乓!”
理所应当从手中滑落了。
慢一步想在拦住屠木的左手,在空中滑稽地划过了。
刀具早于手的行动落在了地面上。
刚刚我滑稽又危险的尝试,如果成功了也只能害手上多一道喷血的伤口而已。
“我...不...”
无力感...
镜子中,一只黑色的手从心脏的位置攀出,死死扼住了脖子。
原来我是如此地无力吗...
亏我还以为我成长了...
亏我还以为我变强了...
亏我还以为我已经不一样了。
真是好笑。
卧室好黑好黑好黑好黑,为什么不开灯。
好可怕好可怕好害怕好危险好想躲进被子里好想跑
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
原本陪在我身边的人,在哪?
“嘎嘎嘎嘎————!”
谁?!
谁躲在角落?!
谁躲在衣柜里?!
谁在笑?!
我捡起了地上的屠木,从床上抱起了为今天准备的衣服,用胳膊夹住刀鞘。
落荒而逃了。
不敢乱看,生怕看到不敢看到的东西。
不敢乱想,生怕想起不愿想起的东西。
用力地甩住了门。
落荒而逃。
后来,我向女仆道歉了。一向脾气别扭的我向女仆道歉了。我刚刚不该吼她。不是因为不符合大小姐的形象。而是不该对亲近的人那副凶狠的态度。
女仆一如既往的微笑着,温柔地注视着我。就像是我只是犯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小错误,就像是我不小心摔碎了一个盘子一样。但是我知道,完全不一样。
我明明知道她没有恶意,明明知道她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坚强,我还那样呵斥她。
我讨厌Moli。Moli真是太差劲了。
女仆帮双手颤抖的我穿好了特意为今天准备好的衣服。
送我出门。
刀拴在腰间。
重要的日子,本来想一个人去的。
但是,今天这副样子...
哈...还是叫车吧。女仆会送我到的。
街道上随时候着只为住户服务的专车。
走出房门,差点滑了一跤。
低头看,那是今早被摔碎的“益子烧”的碎片。
明明是很小的碎片,却差点让我滑倒。
明明是我好不容易才买到的...居然被...
地上还有那个人的血迹。仔细看还有几颗烂牙。
好肮脏。好恶心。那家伙是。我也是。
恶心的父亲自然会养大恶心的女儿。
老鼠的孩子会打洞。
那家伙对母亲做过的事情我也会对那家伙做。
暴力。痛苦。屈辱。
罪恶之后的得意与暗喜。
都是些阴暗地让人心生寒意的东西。
这样的Moli,我自己都无法认可。又有谁会打心底承认呢?
好无力,好懦弱,好可怜。
可笑的孩子,Moli。
这样的我真的有能力迎接“今天”嘛?
轿车上,我收到了一条信息。
【真是一头美丽的长发,没割掉真是正确的选择。(笑)】
被嘲笑了。
知道我的通信路线的只有工作的同事和女仆而已。
我现在靠在女仆的肩上。而同事也不可能“了解”到我的事情。
我没有权限查看对方的ID。
是比我位级更高的人...
是谁呢?是谁一直在监视着我。
脑子里完全没有概念。
......
随便吧...
不管了。
想看就睁大眼睛看吧!
前提是我这可笑的人生能取悦你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