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驱动板车赶到镇子里,时间已经很晚了。被锁之伊催着找到对应的店铺把丝袜赎回来,找到合适的客栈入住,后厨早就熄火了,王终南连“大吃一顿”的心愿也没能实现,只好安神睡觉。
千店镇是个超级大镇,旅客众多,老板压根不缺你那点钱,当然不可能像四河谷镇一样专门开小灶。
租了一个带隔间的大房,本来是给特别有钱的旅行者配置的豪华房,不过被“华章”拿来挤六个人住。里面专门喝茶的隔间给两位女生睡,主房则挤着睡四个人。
大房的价格比两间双人房稍贵,这么配置当然是木左钥精打细算的结果。
其实木左钥本来想只租两间双人房,因为发现双人间挤不下四个男人才打消了这个主意(那之后还怂恿锁之伊接纳谷田粱这个“小朋友”,以便每个房间睡三个人,不过最终失败了,重要诱因当然是丝袜风波)。
“吃不穷,穿不穷,不会算计一辈子穷”,这是木左钥的人生格言——与王终南通过充足的收入弥补铺张消费的人生观背道而驰。
好在房间面积得当,队伍里也没有谁不习惯地铺,这种压缩式的策略并没有引起谁的不满。
总之,安安生生地睡下。窗外月亮正大,隔着帘子也能透来,好在众人战斗劳累,除了锁之伊睡得稍晚一点外,并没有受到多大影响。
一旁的东居之若月静静地向内侧卧,睡相很淑女,不像锁之伊小猫似的整个儿蜷着,当然,锁之伊本人是不可能意识到后者的。
锁之伊独自坐在地铺上,看厌了东居之若月的睡颜,独自摆弄刘海,忽然想起来自己的脑袋刚刚被木左钥摸过,不禁回味起了当时的感觉。
说实在的,还挺舒服的。上一次被这样抚摸,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吧。
(可惜是个愚民。)
锁之伊这才想起来白天时说好了要多找一点木左钥很蠢的证据,刚刚才露出微笑的嘴巴立刻又撅了起来。
会不分三七二十一中自己的陷阱,这一点倒确实很蠢,看来自己的直觉也没什么问题。
(然则,即使很蠢,也依然在四河谷悬崖下救了余……)
锁之伊不由自主又往另一个方向想开了去。
(而且,手法很温柔。)
——不行,可不能这样想,尤其不能在睡前这样想,万一又做那种求木左钥买包子的梦,这次又被东居之若月听到了怎么办?那岂不是真要被人误会自己喜欢这个笨蛋了?
锁之伊红着脸拼命摇头,力图把“木左钥”这个名字从自己脑海中甩掉,又深呼吸好几下,终于平静下来,趁还没有重新想起那个家伙,赌气一般躺下睡了。
尽管如此,木左钥这个名字,还是幽灵一般,在梦境中浮了出来。
“唔……木左君,贵君,嚱……呜!讨厌才对……!”
当然,众人睡得正熟,并没有谁听到。
吃过早饭,去佣兵会交任务,一笔新的收入入账,前一天下午耽误的那些时间总算是有了些价值。事实上,由于有从别人那里缴来的材料,说是大赚一笔也不为过。
因为魔导管的问题被锁之伊自己解决了,翠颙的胫骨就暂时不卖,储备留待日后再用。
然后当然要查看这个镇子的任务。
千店镇位于离开北门走廊向南,通向南池省和中南省的交叉点,是来往通商的要地,繁荣自不必说,佣兵任务也是超乎寻常的多,刊载任务的布告板少说有四河谷镇的三倍大,“华章”即使有六个人(其中一个是小朋友),看得也是眼花缭乱。
锁之伊一方面帮忙看任务,一方面盯着木左钥,时刻准备着找茬。
“喂喂,看这边,很多魔物狩猎的任务,还有去南池省那边猎狐的任务!只是野兽而已,报酬比魔物还高诶!”王终南叫道。
“虽然只是野兽而已,不过要专门找他们要求的‘灰狐’,要深入深山,需要在里面住多少天都不知道……物资开销可控制不住哦。”
木左钥摆手提出异议,将注意力转向另一块标牌。
(仔细考量风险成本,缜密周全……不是缺点。)
“我倒是觉得这个不错,把商队护送到岭口城去。这种护送任务也可以试一下嘛,况且也就护送任务遇到敌人,这种战斗《条约》才不做限制了……”
“木左,如果是护送的话,这个去终南山的报酬更高。”
“哦哦……那个路途太长了啦。”
“而且南辕北辙,永治城在北边。”锁之伊说道。
“抱歉,忘记牛黄包了。”
“奶黄包!”
“非常抱歉。”
“唔……嗯,总之,因为这个镇子任务真的很多的缘故,还是优先考虑本地的任务吧?”若月小声提醒道,“喏,这——这个?叶家商帮想在东北边建山庄,帮他们拓荒、清理野兽的?还有这个叫做‘赤爪’的魔物狩猎?虽然报酬一般,但是很容易完成,可以在完成之后考虑其他任务哦?”
“哦……确实。”木左钥点了点头,“先看看这一类任务吧,大家先按若月说的找找?”
(尊重东居之伊观点……亦非缺点。)
如是讨论十几分钟后,把整个布告板看了个遍,每个人手里都多了三、四份详细资料,准备找个桌子坐下,详细比较一番。
锁之伊一边扫视着情报一边瞟着木左钥,发现他研究得很仔细,除了稍微强化了一下“比余蠢”的观点以外,似乎还是没有新的缺点。
只是比自己蠢这种程度,并不能让锁之伊满意。
就在这时,出现了碍事儿的家伙。
“嗬,中午好啊,几位。”一位扎着马尾的少年昂首打着招呼,好像理所当然一般,径直坐到了桌旁。
身后的几位,持弓少女、蝎尾少女、文服男子,跟着马尾少年,也理所当然似的瓜分了圆桌的剩余几部分。
(这家伙,来找茬的?)
木左钥的眉毛不由得抖了起来,瞟向了佣兵会的几个角落,卫兵都处在岗位上,应该没有问题。
“嗯,这边两个小朋友好像是生面孔,也是你们队伍的?”少年问道。
“没错,不过不是战斗力,只是会计而已哦。”
“兹请勿将余与彼君混为一谈,余非为‘小朋友’!”锁之伊炸毛道,一方面因为木左钥观察计划被打断,当然更重要的是因为遭到了蔑视,“余名锁之伊,火曜十五词是也,很强也!”
“嗯,我叫降华颂,也是火曜,幸会。”
名叫“降华颂”的马尾少年点头道。
“昨天的话,事出紧急,来不及相互介绍。不过我们并没有恶意。”
“没有……?”
“只在你们威胁到我们的利益,并且歼灭你们是最优选项时才会表现出恶意。”
降华颂的语气相当从容,不知该说是目空一切好还是胸有成竹好,总之会让人产生一种被看不起的感觉。锁之伊主要因为对方称自己“小朋友”而生气,木左钥则是发自内心地感到不爽。
“不过加上红色的‘锁之伊’,你们的战斗力明显强于我们,我们没有胜算。所以我会使用和谈的态度。”
降华颂说道。
“我们小队的名字是‘悼歌’,请多关照。”
“哦哦,‘华章’,我叫木左钥,关照什么的就免了。”木左钥应道。
不爽的情绪缓过劲来,木左钥忽然感觉对方的名字里有什么古怪。
“降华”不仅是贵族,而且是皇族,但是对方的自称却是“降华颂”而不是“降华之颂”,是有什么隐情吗?
木左钥没听说过有哪个平民敢假冒贵族的姓氏,也没听说过有什么贵族会疏忽到把姓氏中的“之”字给丢掉。
(切……不关我事。)
话音刚落,“悼歌”的其他成员也开口了。
“我叫柰七祠辞谦,柰七祠家不成器的逆子,用的不是七曜,而是四要素,相信你们已经见过了。”柰七祠辞谦说道。
“风系少女何珖,大家幸会!”蝎尾少女文文静静地点头笑道。
“弋子鱼,西廊岭。”长弓少女一字一句地说道,听上去好像连自我介绍都不怎么擅长似的。
“我叫王终南啦,土曜,潮南人。”
“人、人家的话……我叫若月,姓东居之名若月,也是潮南……”
“啊,难怪,你原来姓东居之啊。”
“……人。”
降华颂很没礼貌地将东居之若月打断。
“不过,我记得东居之离本家还挺近的嘛,怎么会跑出来当佣兵呢?想要体验生活吗?”
“嚯,你的不也是‘降华之’吗,难不成你也是出来体验生活不成?”王终南从对方的话语中读出嘲讽之意,马上毫不客气地反讽回去,算是保护青梅竹马的条件反射。
“嘁。”
降华颂不屑地嗤笑。
“给我听好了,我的名字叫‘降华颂’,只有三个字,复姓降华单名颂,没有‘降华之’,和‘降华之’一点关系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