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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左君?”
锁之伊抬头,挑起明亮的赤瞳盯着木左钥,似乎在等他做出判断。
“我明白了。”木左钥点了点头,“明白是明白了,不过先别妄下结论啊。”
“贵君倒是挺谨慎嘛。”锁之伊见木左钥并未完全认同自己的猜测,不由得赌气地嘟起了嘴。
优柔寡断也挺讨厌的。
“先试探一下啦。”
木左钥摸了摸锁之伊的发梢以示安抚,转身朝店内柜台走去。锁之伊因为突如其来的触感愣了一下,半晌才反应过来,追上去怒揍木左钥两拳。
“粪男,说过不许碰余!”
“哦哦都过去半个小时了别耿耿于怀啊!”
“半年亦会耿耿于怀!”
木左钥在柜台没看到人,转身问一旁正在打理布架的伙计,伙计说在门外谈生意。转头一看,那谈生意的正是王终南,没想到自己这个队长还没问他先聊上了。
先前提到过,霜降谷一带的杀人鬼挡住了商道,王终南显然在打贩卖布料的主意,凑近一听也确实如此。
还没等木左钥发话,王终南就先招呼道。
“木左木左,我已经帮你问过了。素布五元两米,蓝印的七元三文一米,褐印的七元四文,彩印的九元一文。老家那边素的都是九元起卖,没听说过这么划算了!我在客栈打听过,单论棉布的话。不说去久治城了,光翻过廊岭就能翻差不多一番,稳赚不赔。队长你看买多少?就等你一句话!”
“什么‘帮我问’,我什么时候拜托过你了啊……”木左钥不由得吐槽。
显然是因为见到了财路,王终南看上去特别激动。木左钥也不是不理解,毕竟当佣兵本身就是为了生计,没有谁会跟钱过不去。不过,木左钥并不打算立刻回应王终南的期待。
“我还有一点东西想问,先等我问完再做决定吧。”木左钥这样跟王终南说道,然后转向老板。
“呃,老板,是这样啊——”
木左钥不像王终南那样擅长交际,客套话张口就来,考虑到自己要问的东西兴许属于“商业机密”,措辞需要迂回一点,忙于组织语言的木左钥显得有些尴尬。
好在这个老板看上去挺好说话,除了商人特有的精明之外看不出什么让人难以接近的特质,这也让木左钥松了口气。
“——我们呢,啊,咳咳……其实都不是什么大地方来的,很少见到这么大的集市,所以来千店镇真是吓了一跳哦。要是换我来大概跑一整个月也没法找到那么多工坊收货啊,老板店里的人手很多吗?”
“小本买卖,不像你想的能养得起多少人的。就四个伙计,两个打理店面,两个跑货。我们这也不是什么大镇子,小伙子想多了。”老板回答道。
“这样啊……”
木左钥点了点头,他觉得锁之伊和自己关于老板货源的猜测已经八九不离十了。
“就算是中南省,也不是每个村都有工坊的样子。感觉五、六个村子有一个,这应该比较接近吧……”木左钥仔细地做起了算数,抬头瞟老板的神情,对方似乎还并不清楚木左钥是什么意图,“那么一个人大概要两三天才能跑一个场子,一个月乘起来就是20个,一般都是十天出一次货,熟工一天出四米应该没问题——对吧王终南?”
“昂,大概是这个频率,你在算啥呢木左队长?只管买就是了,关心这个干什么。”
“哦哦……搞错了,算量不是那个算法,还是按价格来讲吧。总之就是四米啦,往纺纱、染色一摊就是四个人,再往棉花摊就是六个人,按九元的价钱一乘一除只有六元,再扣利润就什么都不剩了。怎么看都不太对啊,老板你是上哪儿找到这么便宜的工坊的?”
“嗯,你这么算是有点便宜。”没想到老板反而不假思索地点头承认了。
“……”
“不过,”末了,老板又露出不悦的表情反驳道,“就是因为便宜,所以我反而不能告诉你们货源才对吧。你们不是说自己是佣兵吗?来我这查啥呢,难不成我还能钻《都卫反则》的空子走黑货不成?”
“哦哦哦,这真是你想多了。我也就看这布质量挺好的,顺口想打听一下产地而已,看看是中南本地的还是南池的。”木左钥赶忙打圆场。
“木左……中南和南池的棉品种差不多诶。”王终南小声拆台。
“是的,都差不多,所以我也没管具体是哪个省的,你问我既没意义也问不出什么。别人卖过来,我收就是了。你们也是一样,想买,我卖给你们就是了,啰啰嗦嗦问有什么必要?我也只有一句话,无可奉告,因为我只知道他们货多价好,其他都没问过。不乐意别买就是了。”
“……”
木左钥不禁皱起了眉毛。
(“他们”。)
木左钥赶忙示意要暂离一下,把王终南等人拉到了一边。
“木左,你这是啥意思?”王终南问道。
“王终南,老板说这些布料的长度一般是多少?”木左钥反问道。
“七十厘米宽,十五到二十米,不用我说你也知道这个质量很少见吧。完全可以考虑哦,队长?”王终南依然执着于劝诱木左钥,表情中依然留着一半“见到大便宜”的喜悦,另一半则是对于木左钥迟迟不做决定的不耐烦。
“这个长度的蓝印花,一般还是手工雕蜡吧?用雕版辅助靠谱吗?”
“当然不靠谱,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没有那么长的雕版啦。这是常识啦木左大哥。”一旁的谷田梁接应道。
谷田梁的声音稍显洪亮,吸引了一旁等待着的老板的关注,哈维则是恪尽职守地挥手拜托老板再多等一会儿,尽管他也没弄懂木左钥到底想说什么。当然,哈维也没兴趣弄懂。
“而且就算用短雕版重复分段处理,熔蜡的工序也太吃火曜的能力了,容易把布烤焦——总之八成是手工雕蜡没错了。”王终南补充道。
听到王终南的解释,木左钥点了点头。
“那就更有说服力了。”
“什么说服力?”王终南面露不解,“难不成也不是手工雕蜡的染法?”
“是机器印染的。”
木左钥稍显谨慎地,同时又带着些得胜的自信,缓慢而清晰地说出了他和锁之伊的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