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莉!去把那个月亮斩断!”
“诶?诶诶诶!”
“不必怀疑,这是无常一刀流的精髓!”
“现在是白天!”
“月亮就在我们的心中,变幻无常才是无常一刀流!。”
“上次还说什么无常鬼……还有,我们用的是剑!”
米莉一脸鄙夷地瞪了我一样,但还是乖乖地按照我的说法,闭上双眼,在老地方,那一棵树下,在无尽的锁链与铁块的高速摇摆中,抽身闪躲。现在,她生气的时候,会更加直观写在脸上,赌气的时候也是,开心的时候也是,也肯好好地叫我的名字了。
这样才对嘛,这样才像是活着嘛。
我安心了。
当然,我瞎说的无常一刀流,肯定不会无偿。
好不容易在那群勾心斗角的人手中,说服了明显只是个傀儡的皇帝,才争取到这一次谈和的可能性。然后,居然真的那么凑巧地,让我遭遇到袭击,巧合到我都不敢相信,我这辈子还真不觉得能有这么好的运气把事情都堆在一块。
或者说。
作为谈和派的我,想必是那群不断索要战争费用的将军的眼中钉吧。与其让我留在沃尔帝国内不断干涉他们,不如借题发挥,让我如自己所愿,成为与魔物的谈和使者。然后,一旦我离开了沃尔帝国,预先准备好的部队就会将我们通通杀掉。这样,不但能作为反面教材,论证谈和是没有任何意义,正确的道路是与魔物抗争到底,而且杀害我这件事本身,也能推脱给魔物。
只需这样轻轻一推而已,所有事情水到渠成。
嘛……真要说他们疏漏什么的话,那就是我还没死。只要有任何一个当事者没死,那个人就能通关观察大局,整合两边势力的情报,整个阴谋连推测都不需要,赤裸裸地就摆在眼前。
装死成功的我,不知道又能起什么作用呢。
“维斯!”
饭桌上,米莉直勾勾看着我。
“啊……抱歉。”
我又走神了。最近几天,我越来越焦急,明明巨大的阴谋摆在眼前,而自己却无能为力。
桌面上,是很平常的菜汤,很平常的白饭,很平常的鱼肉。它们平常到,让我甚至有些忘怀,自己现在仍在魔物的国度之中生活。
这就是我所索取的报酬。
米莉虽然很少对我率直,但也没太大的心机,资金充足,养活我根本不是问题,有固定居所,即使身边多一个人类奴隶也不会反常,最重要的是,魔物们似乎对她有着厚望,这能让我反过来利用这点,打听魔物这方的局势。与米莉这种互相利用的关系,双方虽然不明说,但的确让我的装死成功了。
不过嘛,目前的突破口,还是有那么几个的。一个一个去试试看吧,只能这样了。
这样想着的我,试着喝了一口汤。嗯,清澈见底的汤,浅黄色看起来是这一锅子水硬挤出来的,我都在怀疑魔物定义的汤,是不是只需要将调味料加入水里就好。
“不要勉强自己。”
米莉虽然这么说,但还是一脸期待与担忧地看着我。
“合格。”
我大口米莉那将所谓的汤喝下,只要吃不死我,那就合格。
“真的?”
她看起来似乎有点开心。
“真的,你将会成为料理毒杀亲夫的传奇妻子。”
虽然教了很多次,但擅长烤肉的我,似乎也没办法对米莉这种料理有过多的指手画脚。还是用白吃来安慰自己,苦咽下焦掉一半的饭,半生不熟的鱼还意外好吃。
“如果再练习下去的话!”
“那就等你练习好了为止。”
我将碗筷放下,这种东方的餐具意外难用,明明汤匙和手撕更方便。
“维斯,我这样对吗。就这样,每天看起来什么都没做过。”
米莉也将碗筷放下。
“懒惰不一定是坏事,而且,你也有认真地练习剑术和厨艺嘛。”
“更多时间是被你拉着到处玩吧。”
“你得有一颗玩乐的心嘛。”我自然不会说,与米莉到处玩,只是用她在做掩饰,好让自己能随意调查。“如果所有士兵都懒惰,那世界上就不会有战争了。”
“这又是什么歪理……维斯,回答我。你觉得生与死,哪个更惨烈。”
战争这个词语,似乎勾起米莉不快的回忆,让她好不容易出现的笑脸,一口气低沉下去。
“这个问题嘛……两样一起最惨烈吧,无法死亡,但又不是生存。”
我本来想将话题转移,但米莉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我只好闭上嘴。
“我的父母……最后一面,我没见到。但是,听那些回收尸体的人说,他们都遭到了……我不知道怎样形容好,他们的眼皮被掀开,强制用线缝住,不让他们闭眼。据说,他们身上有过暴晒的痕迹,很有可能是正午一直在对视太阳,想闭上眼,但眼睛却合不上……他们的头颅,也有很多针刺的痕迹,十指除了被砸烂,上面还检测到刺激**物的残渣。双腿也,双臂也……”
米莉越是说,就越是沉静。
与我初次和她见面时一样的沉静。
这不是什么冷静,仅仅只是强迫自己放弃这部分思考的死气沉沉而已。她找了诸多借口,都只不过来掩饰,强迫自己去接受父母的死。
但这种事情,可能合理吗?
完完全全非人道的手段,与善意相去甚远。而米莉所努力的,唯有找一大堆虚伪的借口,让这件事情看起来合理,合理到让自己得以接受。
诚如她所言,这是牺牲,在战术上,她的父母用性命保全了一位军团长。在大局上,这种牺牲甚至是绝佳的成功案例。可这又如何?名为米利亚姆·艾利乌尔的女孩,在她的眼中,第一位所看见的所知道的,还是她父母的死讯,还是那惨无人道的拷问。
或许,她当初是真心想死在我的手上也说不定。让我教她剑术,也只希望找到自己能沉浸进去的事物。借口也好,努力的方向也好,一层一层又一层,层层叠叠,反反复复,唯有将那个伤口,将那个心结盖得严严实实,她才可以制造出释怀的谎言。
而我,什么事都无法为她去做。
“那不如放下——”
“怎么可能放下!为什么我是魔物,却有着人类相似的容貌……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如果理解不了你的话,我就不会变得更加痛苦。本来想盲目扑向人类的军队,本来想就那样死掉。但为什么,你让我想到了那么多,你让我更加地了解人类。这不是很奇怪吗!你让我不想去恨人类,但那样我又该如何面对父母的死啊!维斯!”
米莉的嘶吼让我反应过来,我在不知不觉之间,也成了她痛苦的源泉之一。
“我很努力了……剑也好,料理也好……”
“嘛,你没有懒惰,这点我可以保证。”
“那到最后,我就会成为一个妻子吗。”
“你的话,无论如何,都会被祝福吧。”
我说完这句话之后,米莉神情严肃地看着我,停顿片刻,这么问着。
“如果对方是人类呢?”
米莉的问题,我没有回答。
我没办法回答。
她希望我给出承诺,这样,或许她能够舍弃掉过去的一切,只为了我那个承诺而活。这或许也是一种解脱,但是不可以。现在的我,所许下的飘渺不定的承诺,或许只会加深米莉的内心的伤痕。
我只能沉默,离开。
之后,我与她,都不再提起那一晚的对话,就这样一直放在心底中。,相安无事度过了一个月。
就在米莉说有要事出门之后,我也紧抓这个机会,继续深入展开自己的调查。
如果理清一下思路就会发现,为了确保能杀掉我,那群躲在沃尔帝国的人,必定会需要几个保障。要么,是内奸,但我们的人都死剩我一个,总不可能我自己就是内奸吧。然而光明正大地派一支队伍来追踪我,也未免有点招摇。而且还得把杀我的这笔账算在魔物的头上。
这样,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魔物里也有叛徒。
这里本来就是魔物们的地盘,我不过是一窍不通的外来者。想要事先埋下伏兵来杀我,串通这里的原住民就够。然后,要将我们杀掉,想必串通的对象绝对不会是什么小角色,至少能在一定范围内,随意将自己的一部分士兵派出去的等级。借此缩小范围,再调查我出事那天,魔物们部队的走向,逐个排查就够了。真该感谢魔物现在还是一盘散沙,它们互相提防互相调查对方,让我能轻易劫走情报。
命运似乎看穿了我会做到这一步那样。
当我将目标此逐个排除,最终锁定在一个半人马身上时,自然开始准备拷问。
如同米莉父母的遭遇那样,对于敌人,我并没多余的功夫来手软。为了得挖出串通人类的情报。我准备好了五十种以上的拷问手法,每一样都是针对性的,能让他痛苦到后悔出生,但却无论如何都死不掉。假如成功,再借此顺藤摸瓜的话,或许,我能找到一直以来苦苦追寻的真相。
我没资格指责米莉,因为,打从一开始,我也选好了牺牲的对象,并且借此获取更大的利益。
但当我见到那个人马时,命运开始嘲笑我了。
那位人马,是一个率领数万人的军团长。而她即将迎来一位得力下属。而这位未来的新人,正为了对付那个将全部警卫杀掉的不速之客,而拔出剑。
私人卧室内,拦在人马的面前试图保护他,并且一脸吃惊地看着我的……
正是米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