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到底是哪个国家的?收纸币还是金币?乱动的话,心脏可能会被勒破,注意一点。”
神在月随便将一小袋金币扔给那群被束缚的士兵——他们几乎连神在月的身影都没能用双眼捕捉到,就已经被制服在地。对方仅仅只是触碰,士兵两手的拇指被捆绑在身后,脚腕和膝盖也被线缠绕,全部人都像虫子那样,倒在地上仅能蠕动。
她坐在数十米高的城墙边缘,晃着双腿看星星,几乎只能遮盖住胸部的,轻浮系的浅白色上衣,上面镶嵌着薄薄的金片;浅黄色长裙看起来完全就是透明的,里面的小短裙连大腿的一半都未必能盖住;胸口的项链完全是一横又一横的宝石堆叠而成;头上的发箍更是有着如明星般耀眼的红宝石;连束成马尾的带子,也必须加上点金属与宝石来修饰。
而这一切的浮夸的装饰,甚至还远远无法衬托这位公主的美貌。
她薄纱一样的外套与亚麻色微卷的秀发在风中飘动,而本人依旧在忘我地看着夜空。
真好啊。
她这样想着。看着偌大的星空,感受自己的渺小与不足,才能忘记自己的存在。
什么都不去想,也什么都不用想。
崔德商业共和国其首都,城墙的守卫被人全部放倒,而入侵者只是不以为然地,坐在这里看星星。
按照斯特拉斯的预言,她已经心满意足地死在自己愿意一生效忠的人手里。那是自己唯一的朋友,即使多年未见,即使最近的一次见面是敌对的状态。
那也是自己唯一的朋友。
孤零零地降生到这个世界,并且孤零零地离去,这样的人生,就是你们为我选择的吗。
保罗·艾斯塔利亚,所有魔法的“序”,亦是自己的的父亲。
维斯·艾斯塔利亚,红发,白痴,大陆最强的剑圣,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而且比自己年长大约二十岁。
维格尔·艾斯塔利亚,年龄比自己大不到十岁,勇者,自己同父异母的另一个哥哥。
这算什么,无聊的家族闹剧吗,要让全世界死于战争的人知道,他们会死,只是我们的家庭内讧?滑稽可笑。
在截获维斯信件的时候,神在月就已经清楚一切。她本是王国的公主殿下,而保罗,在撕毁那张面具以前,还是一个国王。然而,保罗为了自己的目的,自导自演了一出灭国战——他除了是一个国王,还是敌对国家的宰相保罗。
十二岁的她,一日之内,从公主变成亡国的囚徒,又从囚徒变成另一个国家的娼妇。
她不会忘记,得知猎人就是攻破主城其中一人的那一刻,她也不会忘记,第一次被数不清的男人用下流的眼神打量的体验。
然而,被凌辱,被欺负,沦落到社会的最底层,才是她出生的意义。恋爱,结婚,成为母亲,女人的一切幸福,与她已经毫无关联。
就好像维斯所察觉到的那样,战场是保罗设立的棋盘,他会一个一个将自己的棋子摆上去。例如为了死守人类甘愿成为棋子的勇者,例如本该淹没在仇恨中,灭掉沃尔帝国的神在月。
如果没有发现的话,神在月恐怕会按照保罗所设想,因灭国的仇恨和自身的屈辱,隐姓埋名,成为只为摧毁沃尔帝国的复仇鬼。而维斯的一封信,让所有的棋子都明白自己已经被操控。
那又如何。
神在月的人生已经被毁的一点不剩。
甚至,到后来,神在月发现,自己也不过是一道保险。即使自己清楚真正的敌人是谁,沃尔帝国也会在重重安排的连锁之下,被毁灭。
只是为了销毁保罗的行踪。
“你也一起来耻笑我嘛。”
神在月对着身后的人说话,然后才意识到,猎人已经不在。
这一个毁灭自己国家的元凶,也只是其中一个棋子。
神在月恨他,彻底将他毁了,让他同意体会到生不如死滋味,是神在月一直以来生存的意义。然而,正因为对方是知道内情的人,即使满怀仇恨,猎人也是神在月唯一一个能说话的对象。
生活在虚伪之中的公主,用虚伪的笑容对虚伪的人献媚,只为虚伪的复仇。唯一一个给予公主真实的人,却恰好是自己的复仇对象。
所幸,猎人因愧疚,在四年后与公主相遇时,便一直在寻思。猎人希望公主杀死自己,而公主则不愿意给猎人解脱。她要更多更多地利用猎人,等到将对方毁成破抹布那样,毫无价值的一刻,才夺去他的性命。
也许是她发现,一旦自己复仇的对象死了,自己想必也失去生存下去的意义吧。
完完全全,充满矛盾的一生。
神在月,意为神所在的一个月份。本人对这个名字没有任何的疑问,因为她已经敢肯定,恶作剧之神,从神在月出生开始,就在戏弄她,用她的生命来演示笑话。
“笑吧,笑吧。快来对我嗤之以鼻如何。这可是公主殿下的表演。”
她有规律地晃着腿,看着星空,喃喃自语。
猎人已经被捕获,而且不知道是哪个国家的人动手。神在月是艾斯特王国遗留下来的公主殿下,整个王国都是她的东西,而沃尔帝国,她有着名正言顺的复仇理由。而现在,帝国因贝尔的一战,将近无人生还。神在月,理所当然成为这广阔的大地唯一的主人。
因此,明面上他们捕获猎人,是为了拷问出公主的下落。掳获公主,名分上至少能揽下一整个王国。暗地里,这肯定是保罗的指示,要将公主这个不稳定因素给排除。
还真是滴水不漏的准备。
如果说这是一盘棋,无论神在月怎么下,都只能输。她能做的,最多也就将王摆在对方的王前,笑着说一声“将军”,借此获得慰藉。
但这也算生存的价值,不是吗。
正因此,正因知道自己一生毫无意义,所以才要去毁掉芬尼尔,
假装自己来到过这个世界,假装自己还有那么的一点价值,假装自己的一生充实过一瞬间。
假装,自己未曾悔恨过。
对着满天星空,对着明月,对着偌大的宇宙,她这样问道。
“为什么会如此漆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