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到底是什么心境呢?
透过望远镜,我知道,在这前面确实存在着一直上万人的军队。
拖着战马的骑兵,手持剑盾的步兵,蓄势待发的工兵,每一个人都散发着剧烈的斗气,气吞万里如虎,似乎要去夺回当年所无法守护的正义,将现任国王斩于马下。
即使,那只是被捏造出来的正义。
作为商业共和国的卫兵,他们都是精英中的精英。
我立于山丘之上,俯视这群密密麻麻的士兵。
但……
没有恐惧。
没有敬畏。
没有退缩。
呼吸,从未如此平稳。心境,从未如此平和。
是啊,为什么呢。
我闭上了双眼,那位少女的脸庞在脑中浮现,她对我说的每一句话都逐渐回响在心头,她的一举一动,是那么的熟悉,有那么的陌生。
我居然开始想你了。
重新睁开眼睛,军队抵达了预计中的地方。
要开始了吗。
我抽出了那把银色的弓,放上箭,拉至最大,瞄准了对方前面的指挥官。
少女的话,回响至心头。
“并非是‘去看’,而是‘看见’。把看的过程削抹掉,只留下看到的结果。”
她的话,果然好难懂啊。
不过,我似乎理解了。
我根本没办法分辨,到底哪个才是指挥官。
但无所谓。
我是猎人。
如你所愿,如公主所愿的——
世界第一猎人。
用听觉去观察。
用触觉去聆听。
用视觉去感受。
用嗅觉去触碰。
用味觉去嗅闻。
将五感混淆,将一切都混合起来,再将一切发散开。
瞄准,扣下扳机,填充……
我到底循环了多少次这个过程呢,自己也有些淡忘。
但,我还是抵达这里,保罗·艾斯塔利亚的小基地。
推开大门,理所当然的光景出现在我眼前。
空旷的房间内,灰白的地板上,漆黑的巨大机械占据了近一半空间。
月光从身后隐隐约约地投射在那台机械上,数不清的按钮,数不清的指示灯,数不清的拉杆。但是,最为显眼的,是机械中央的透明玻璃缸内,被浅黄色液体浸泡的大脑。
天道的大脑。
“你很寂寞吧。”
没有任何声音回应我,仅有沉默叙述这场惨剧。
“抱歉啊,我们来迟了。”
我走上前去,轻抚那台冰冷的机器,眼里充满了怜惜。
机械没有感情,没有知觉,也没有语言。而猎人很清楚,此刻天道的感觉。
什么都看不见。
什么都听不到,
什么都闻不到。
什么都摸不到。
什么都说不到。
仅仅是,活着而已。连是否沉睡,是否苏醒都无从得知。仅仅是,所谓数据库而存在而已。
“我知道的啊,你到底有多痛苦。我也知道啊,你到底有多寂寞。”
我爱惜地抚摸着机械,孤零零地自言自语,
“所以啊,我们来救你了。”
就像公主当初把猎人从这种处境救出一样,猎人也希望做一样的事。
我背靠着机械,取出那把公主殿下最后递给我的匕首,载满她四年怨恨的魔力,正不断往我身体钻。
这是刺骨的寒冷。
“很暖和啊。”
我这么说着,将锋刃,插入了自己的胸口,如同最后我抱着公主那样,抱着这把匕首。
保罗想要的需要的,只是服从他命令的机械。天道的下场,公主殿下早就看穿了。
也许公主从没想原谅过我,但为了天道,她还是迈出这一步。
我也不过是,遵守承诺而已。
在那一日,在我让无辜的小女孩的国家灭亡的那一刻,我就满怀负罪感。
我不会祈求自己得到谅解,但我希望自己能死在公主手里。
所以我才苦苦寻找她,保护她。
现在,是时候让这份命运结束。
魔力的冰寒,让我如同被埋入冰河之中,但我仍旧抱着那把,扎在我胸口的剑。
公主所承受的痛苦,一定还要更剧烈吧。
谢谢你,公主。
我终于可以——
那是一个幻影,一位公主殿下出现在猎人的身旁。她试着将那把匕首拔出,但手却不断穿过刀柄。她干脆就坐在猎人身边。庞大的魔力终于全部转移到猎人体内,但一般人完全无法承受,于是身体糜烂,崩溃,溢出的魔力四处奔流,如同巨大的炸弹。
让所有的一切,归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