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窗外的景色是那么的陌生,也是那么的熟悉。
对于住在山上的家庭,每天看着日出将山底的森林染成一片金黄色,然后听着鸟儿鸣叫觅食,不得不说是一种享受。
这里是……
想不起来。
那个人想不起来。
但是,这已经无所谓了。
那个人迅速翻下床,脱掉睡衣,穿上喜爱的浅色连衣裙,用缎带将自己及腰长的金发绑成双马尾造型。
“啊……真香。”
然后,那个人随着早餐的香味,稍稍提起连衣裙的裙摆,踩着小碎步,飞快地跑到楼下的厨房里。。
母亲刚好将早餐放在桌子上,而父亲则早已坐在餐桌前,微笑地看着那些现在对那个人还晦涩难懂的书。
“今天还真早呢。”
母亲用手势示意,那个人才发现,餐桌上都是自己喜欢吃的东西。
“这可是我特意早起做的。”
“谢谢妈妈!”
父亲也将书放下,加入这个丰盛的早餐之中。
真好啊。
无论是这种面包的口感,还是奶酪的浓香。
不对吧。
真美好啊。
但美好的不是这些吧。
“已经开始吃了吗。”
那个人一转身,看到了一个须发斑白的老人。
“爷爷!”
那个人大声称呼对方。
“哈哈,我似乎有点来晚了呢。”
爷爷坐在那个人的对面,四个人刚刚好能围着这张方形桌子。
然后,那个人和爷爷,那个人和父母,都分别聊着那些日常话题。
例如山边的景色啊,外面的见闻啊,和朋友出去玩的回忆啊。
真好啊,似乎大家都在围着那个人转。
但是,不对啊。
那个人从刚刚就有一件事情觉得很奇怪。
“为什么爸爸妈妈都不和爷爷说话的?”
然后,大家都看着那个人,微笑着,但却什么都没说。
“怎么了?这样看着我?”
那个人并没得到回答。
但是,三个人都只是在笑着。
什么都不说。
周边的环境,变得越来越模糊。
就好像,整个世界都只是一边黑暗,什么都没有,也什么都不存在过。
只是,在这个一片漆黑的世界之中,有一张方形的桌子,四个人围着坐在旁边。
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不存在。
桌子上也是空空如也,一群人从刚才开始,就只不过是摆出吃东西的动作。
“爷……爷?”
爷爷什么都不说,微笑着,布满皱纹的脸上,双眼都眯起来了。
“爸爸!妈妈!”
父母也什么都没说。
“到底怎么了!像以前一样啊!亲昵地叫着我的名字,一起开心地吃着东西啊!”
“那么,你的名字,是什么呢?”母亲问。
“我不是你们的女儿吗,我是……我……我……”
回答不上来。
根本不知道从何而回答。
“爷爷!到底怎么了!你也忘了我吗!”
那个人着急地求助爷爷,但对方却微笑着,摇了摇头。
“傻孩子,我又怎么会忘了你呢?”
那个人送了一口气。
是啊,又怎么可能会忘掉呢。
当初穿着一身铠甲,在森林里被狼袭击,差点丢掉性命。就是爷爷将我捡了回去啊。
……
不对。
不对!
那只是别家的一个老人而已,根本就不是我的亲人啊!
那个人吃惊地看着爷爷与父母。
“你们……不认识的吗……”
所以,父母和爷爷之间,才根本没有话题可言。
无论是时间还是空间,他们从没有过任何一次交集。
完完全全的陌路人。
“怎么了!怎么都不说话了!”
那个人朝父母看去。
那两个通体黑色,如同影子一边的角色,既没有脸,也没有衣服,自然也没有给她回答。
对啊,为什么,为什么会将他们当作父母呢?
明明……
明明那个人连自己的父母是谁都不知道啊。
两个黑色的人影开始颤动,像坏掉的机器木偶那样,僵硬地,扭曲地,朝那个人转过头。
不要。
不要啊!
那个人无法动弹,只能瞪大瞳孔,任凭黑影人的两双手,死死掐住自己的脖子。
舞动双臂,扭动腰身。那个人的一切挣扎,都徒劳无功。
不可能。
这不可能啊!
因为。
“你们……你们不是已经死了吗!”
那个人禁不住大吼出来。
话音刚落,两个黑影人都消失不见了。
那个人才发现,一直掐住自己脖子的,居然是本人。
“放心吧,没事了。”
老爷爷慈祥地看来这边。
是啊,没事了。
那个人安心了。
但是,这也不对吧?
“他们都消失了啊,你还在担心什么?”老爷爷问。
“但那可是我的父母啊!”
“你不是忘了他们吗?”
“诶?”
“你明明连他们的脸和名字都想不起来,那他们和随处可见的路人又有什么区别?每一天每一刻都有人死,你有为什么不会为那些人悲伤呢?”
“因为……因为那是我的父母……所以我才……”
“所以你才不得不逼着自己去伤心吧?承认吧!明明什么感觉都没有,明明连父母是谁都不知道,但就因为‘勇者’这个身份开始崩塌,你才不得不强逼自己伤心吧!”
“才不是!我——”
“那你为什么会自责!因为你是勇者,但父母却死于魔物的杀戮!因为你是勇者,但同伴却被魔物打成重伤!因为你是勇者,但差点被一头狼打死,还厚着脸皮想去见魔王!”
“才不对!”
“但这又有什么不好呢?如果会痛苦,那就干脆别想起来啊!把那些无用的记忆抛在脑后吧,别想起来,那就绝对不会痛苦了。”
“……”
“你看啊,不是有那种说法吗,活在当下啊。”
那个人不再反驳老人的话。
是啊,如果这样就能让自己别那么痛苦的话。
“那么,就让我们来谈谈最后一件事吧。”
老人不知何时,站在了那个人是身前。
“对于还记着我的你……到底准备如何负责害……对害死我的这件事!”
老人突然紧紧掐住那个人的脖子。
“嘭”
捏碎了。
但那只是一个木制酒杯。
看着右手上的滴落的鲜血与阵阵刺痛,维格尔才清楚,刚刚那个只不过是噩梦。
环视四周,桌子和椅子都歪斜倒地,饭菜与茶酒混搅在一起,糊在地上。
维格尔很快就掌握了事态——有什么灾害来了,才让餐厅里的全部人都落荒而逃。
“你就是威尔吗!快!大家都去教堂避难了!”
一个中年男人跑过来,拉扯着维格尔的手,想将她带出门外。
维格尔愣了一下,才想起,自己还用着威尔这个假名。
因为,她再也不希望因自己而连累无辜的人了,就好像那位老爷爷。
下一刻,维格尔从椅子上跃起,一把推开中年男人,猛地一踹,将飞扑而来的骷髅击退,之后用脚勾起身下的长椅,一脚踢出。
骷髅挥舞长柄铁锤,将椅子砸个稀巴烂,但维格尔已经冲到跟前,握住空中的一根木腿,全力往骷髅的臂关节插下。
维格尔的手感到一股酸麻,看来木腿卡在骷髅的骨头之间。
骷髅将铁锤横扫,维格尔脸朝上弯下腰,避开第一击,随即双手撑地,猛一用力,整个人顺势跃起,空中旋转一圈后,脚后跟蹬在方才的木腿上,骷髅持锤的整条手臂被她分离。
维格尔下落时,单膝跪地,一只手接住长柄铁锤,朝骷髅胸脯砸去,对方顿时化作一堆小碎骨,飞落在周边。
中年男人吓倒在一旁,刚刚的战斗,还不到两秒。
“逃吧。”
维格尔对中年男人说。她一脚将门踹开,头也不回地,朝着魔物密集的地方走去。
这样就好了。
即使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被一股怎样的感情所困惑,所恼怒,但只要遵从勇者的身份,死在魔物手里,一切就能不用去想,不用去烦恼了。
反正。
反正我的一切。
都已毫无意义。
维格尔是这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