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一望无际的漆黑。
仿佛连光都不曾存在过。
寂静,难以言喻的寂静。
仿佛全世界就只剩自己。
哟。
没想到,会以这种形式再会。
怎么了。
疑惑吗?
恐惧吗?
因为无知吗?
因为无存吗?
因为无心吗?
啊,我明白了。
你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对吧。你什么都看不见对吗?你连动下手指都做不到对吧?
很正常。
因为这里,什么都没有,
空旷——这么说也许不太对劲。真空也与现在的情况相差甚远。
嘛,简而言之,是很空很空,空到什么都没有。
或者说,空间本身都不存在。
单纯只是虚无。
明白了吗?
这漆黑,这禁锢,只不过是虚无所带来的附属物。
啊,对了,忘了自我介绍了。
我是——
“闭嘴!”
维格尔捂住头部。
如同一滴雨点,洒落在平静的湖面上一样。引发的波纹朝周边扩散,所触及之处,漆黑如同被洗刷一番,变为纯白。
波纹似乎永不停息,从一个点开始,渐渐越变越大,越行越远,这个地方,变成了纯白的世界。
维格尔站在这一片纯白之中。
与她所相对的,如同镜子的另一面的那个地方,也站着一个人。
看不清。
完全看不清。
那个人被铠甲所包裹,被漆黑的气息所笼罩,只能勉强辨别出一个轮廓。
“我大脑中的声音,是你吗?”
对。
“你从旅馆开始,就一直在烦我。”
不对,还要更早,虽然,你本人没有自觉而已。
“啥?有吗?”
让一个没有记忆的人回忆,的确强人所难。
铠甲并没有作答。
准确来说,是没有用现实存在的“声音”作答。
维格尔收到的全部答复,都是出现在内心之中的声音。
仿佛自己的身体里,有一个专门传话的精灵存在着。
“你知道我吗?”
当然。
“而且还是在我失忆之前?”
没错。
破碎。
纯白无暇的空间,如同镜子一般,开始破碎。
玻璃碎裂的声音,碎片掉到地上的声音,一个两个三个……全部混杂起来,如同深海中的一个漩涡,充斥在维格尔的脑中,将她的思绪卷入,盘旋,绞碎。
“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想,成为勇者?那样的话,我只是理所当然地,说一下你想知道的事情。
“什么……”
你一直在追寻的,勇者维格尔的过去!
碎裂的纯白空间,逐渐出现了颜色。
红,蓝,黄绿,青,紫……
各式各样混杂在一起。
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恶心感。
然后,当所有的颜色混搅在一起时,周边再度变为纯黑。
那个纯黑并没持续太久,就好像用水泼涂满劣质水彩的墙一样,那股漆黑,如同污水一般,流淌在地,将黑幕后的景色呈现出来。
那是一个富丽堂皇的大厅。
奢华的皮长椅,昂贵的红木家具,哪怕是放置蜡烛的,中央的大吊灯,也是金光闪闪。更不要说随处可见的宝石的装饰。
住在这里的,一定是富家子弟。
“这里是?”
可别眨眼了。接下来,将再度重现,那冰封许久的记忆!
黑色的铠甲人并没出现,但他的声音却在内心回响。
维格尔也没空在意,她现在整个人都集中精神,去观察周边的一切。
一个黑色的小人影,坐在皮长椅上。他似乎很焦急,坐上去还没多久,又站起来,四周踱步,之后又坐到皮长椅上。
如此这般反反复复。
那个小孩到底在等待着什么?
维格尔不敢有一丝松懈,生怕一眨眼,就会丢失重要的线索。
然后,一个大人的影子跑了过来,弯着腰,似乎气喘吁吁的样子。大人的影子将一封信,递给了小孩。
小孩拿到信,站在那里,沉默半饷。
那个小孩的影子,突然变成一座晶莹剔透的冰雕。
不仅如此,以小孩为中心,冰块开始朝四周蔓延,不到一刻钟,整个世界都被冰封起来。
“这是什么?”
对于勇者维格尔,只是开启生涯的头一天而已。
“哦?是找到了当勇者的理由吗?而且……”
你想问,为什么会这样?答案很简单。
这是勇者不愿回首的过去。
“……”
这就是所有的人都被置换成黑影的原因吗,这就是被冰封的原因吗?
就这么的,痛苦吗。
小孩的影子突然活动起来,身上的冰开始粉碎。
他朝前走两步,坐在了一张桌子前。
到底是什么时候呢,整个世界都突然改变。
冰封的世界,突然变成了一间书房。小孩的影子,正端正地坐着,一本一本地,将桌子上那数十本书解读完毕。而桌子的周边,书架大大小小总共有十来个。
这全都是小孩必须去研读的。
这就是自身做出的选择。
小孩的影子突然站起来,周围的景色骤然突变为一座森林,刚刚的桌椅与书架不复存在。
影子似乎成长了些许,手中也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把木棍,然后一个人在空旷的场地中,单调地挥动,挥动,挥动。
然后,影子决定前进。
每走一步,就长大一点,手中的剑也逐渐变为铁剑。
渐渐地,影子从小孩,成长为了大人,然后停下了脚步,双手持剑,对准眼前的敌人。
一头随处可见的普通的狼。
然后,影子理所当然被狼扑在地上撕咬。
“又是狼?这缘分还真够大了。”
这就是勇者的第一战。苦心学习多年的成果,在适应实战以前,很难展露出来。
看到这里,这种心情,维格尔很清楚。不是没办法逃跑,而是不能逃跑。
就好像,面对那头魔狼一样。
一旦逃了,一旦往后踏出那么一步,就再也不能当勇者了。
并非是为了取悦他人,并非是为了名利,仅仅是,希望无愧于内心。
影子竭尽全力,面对跃过来的狼,挥出最后的一剑。
然后,剑戟交错,火花四溅,金属与金属碰撞声刺着众人的耳朵。
与影子交手的对象,突然变为半兽人。
现在的影子,已经褪去了那层青涩,可以熟练地舞动那把剑,与半兽人打得不分上下。
半兽人一个失误,影子立刻将它的长戟挑开,一击斩下头颅。
但那却是人马的头颅。
影子的对手,这次变为一大群人马,而场地则是草原。
从容不迫。
影子似乎有了更大的改变,动作更为熟练,即使在箭雨之中,步伐也没有一丝凌乱。
这一种从容,保持到巨人出现前。
维格尔看见,那一个影子即使遍体鳞伤,也未曾放下过手中的剑。
即使有人准备了后路,勇者也未曾退过一步。
所以,这才是勇者吗?
与巨人交战的最终,影子抱着另一个人的尸体,痛哭。
然而并没有持续多久,影子就将尸体放在身后,换上华贵的服饰,似乎在放声大笑,面对着那些将影子捧为勇者的人。
影子高举手中的剑,享受那一份无上的荣光。
影子背对着同伴的尸体,内心痛苦不已。
不能哭。
因为是勇者。
不能悲伤。
因为是勇者。
不能软弱。
因为是勇者。
勇者。
勇者。
勇者。
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
然后,场景再度变换。
影子的面前,是一个洞窟,旁边则是一只猫。
准确来说,是黑暗潮湿的森林内,歪曲生长的,扭扭曲曲的树枝勉强空出的一个小入口。而那只胸部纯白,其余全体漆黑的猫,是这里的守护者。
影子似乎说了什么,而猫则作出回应。
“真的要进去吗?”
“这可是地狱。”
“罢了,既然你对力量这么渴望的话。”
影子无视猫的话,径直地走了过去。
这里是世界之树。几百年来,能得到进入资格的,渺渺无几。进去之后能活着出来的,更是凤毛麟角。
一个,是为了寻死而来到这里的猎人,猫并没给他相应的测试,因为,猎人的眼神,已经没有任何光辉,估计也是成为树的养料吧。但他却活着出来了。出乎意料的是,他什么都没带走,除了那几根送给朋友的树枝以外。
另一个,是大陆最强二刀流剑士圣痕,用尽上百种方法都未能成功通过猫的测试,却因为得到守护者的承认,而得到进去的资格。
第三个,是恶名昭彰的魔王。
世界之树在魔王出来的同时,凋零了。
最后,便是勇者。那时候,猫已经没有那个资格,来给进入的人测试。但是,这次不同。
和那些想要谋取财物的人不同。
这次来的,是一位勇者。
和猎人不同,勇者并非是因同伴逝去的悲痛,而来寻死。
和圣痕不同,勇者并非是为了寻求无谓的奇迹或神力。
和魔王不同,勇者并非是为了寻求破坏和杀戮。
像是在回应那只猫的意志一样,那时候的勇者,这么说了。
“我只是,来寻找勇气而已。并非是自己,我想要那种,能保护全部人的,巨大的勇气和力量。”
“也许,我拯救不了所有人,也许,我会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死掉,也许,我会一事无成。但是,记住了,我至少还有,去拯救全部人的勇气!”
明明这些事情就发生在自己眼前,明明是回忆,维格尔却不得不听着黑铠甲人来帮助自己转达,那个影子到底说了什么。
“难怪,那把剑,我没能简单的拔出来。”
维格尔已经猜到了。世界之树的残骸之中,勇者找到了,那把剑。
希望与勇气,是维格尔所需求的,而这一切的重量,早已知晓。
“没有力量的话,是什么都守护不了的。”
维格尔像是在对黑铠甲人说着。
“然而,在那之前,需要的是觉悟。所以,你才让我看这些吗。”
整个世界,再度陷入黑暗,与刚开始一样。
什么都没有,也什么都不存在。
连空间的本身都不存在。
“你让我看了这么多的回忆,我也有些理解了。别太小看我了。来吧,像那只猫一样,开始测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