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大敌当前,我这是怎么了?
维格尔走出阳台,仰望天空,沐浴在无穷无尽的星光之下。似乎这样,能让她焦躁不安的内心,稍稍得到一点安抚,稍稍得到一点治愈。
如同当初的斯特拉斯。
“你即是你。”
狼未能完全明说的话,维格尔亦全然知晓,但却仅限于字面意思罢了。
我即使我?
这是不是有着什么更深层的含义呢?
亦或者仅仅只是那头狼的无意之言?
不明白。
不理解。
不只是那头狼的话,还有自己。爱丽丝·卡恩的利刃可谓无时无刻悬挂在自己的头顶之上,即使她并非奸诈之人,而是可以组成同盟的,值得托付身后的伙伴,也无法否定自己还存在着弱点,近乎致命的失忆。
达摩克利斯之剑之剑。
大概可以这么形容了,自己就好像坐在王位之上,但头顶却悬挂着随时可能下坠的利刃的,有着无穷权力的国王。
勇者的身份在带来强而有力的援助的同时,也产生太多潜在的危险。
我果然还需要加把劲才行。
就好像被爱丽丝强硬地留下时——
在那个轻浮的男人被带走之际,爱丽丝突然发问。
“勇者,不如今天就稍稍住下来如何?美酒还算充足。不如回忆下,我们在无法地带把酒言欢的时光。”
“不必费心,我们只是来稍作拜访。”
“哦?”
听见斯特拉斯的回答时,爱丽丝发出轻微,感觉到颇有趣味的声音。
“以及,您在无法地带的盟友,并非我们。”
斯特拉斯补充上一个,将爱丽丝的问题否定掉的句子。
刚刚只是爱丽丝的一个很低级的陷阱罢了,抛出一个二选一的问句,但两个答案都是错误的。
无论维格尔回答是或否,都会直接暴露。
“圣痕大人仍在忙于公事吗?”
维格尔抛出最紧要的问题。
“难道他沾花惹草到你们身上了吗?”
“只是疏于问候,想见上一面。”
她们一行人来到此处,就为了与圣痕见上一面,以情报交换的名义,通过藏木于林,让对方将包含勇者的信在内的大量情报和平交出,避免动机被看出。
“他肯定自愿被卷入各种麻烦的事情之中,但是——”爱丽丝话锋一转:“你可不是个会用敬语的人。”
糟糕。
忍不住问了一下,结果一口气踩上两个地雷。
这下子又要被斯特拉斯说教几个小时了。
“在自己的领地被直呼其名,这样好吗?”
斯特拉斯沉着地将话圆过去。
“既然如此,那就干脆直呼本名好了。多多指教,维格尔。”
爱丽丝再次伸出手。
“多多指教。”
维格尔也只能握上去。
看来这顿晚饭,以及在这充满火药味的城堡内呆个几天,是躲不掉了。
不然,如果得知圣痕不在的后,果断拒绝掉留宿的请求,爱丽丝就会就会轻易推测出她们的目的。
事情怎么感觉越来越糟了。
“禁止独行。”
斯特拉斯的声音将维格尔从感慨拉回现实。
“怎么样?”
维格尔转身,看见斯特拉斯在轻微地摇头。
晚饭时,她们从爱丽丝那里得到许可,可以随意翻阅圣痕的资料。
这本来能成为一个转机,然而,面对那几个三米高的巨大书架,除了原持有者,几乎不可能精准地找到想要的东西。
理所当然的,爱丽丝也有意无意抛出一些诱导维格尔出错的问题,她似乎乐在其中一样,想知道斯特拉斯到底能替维格尔作答多久,到底能理解维格尔多少。
猜疑眼前的人是真是假已经被爱丽丝排在第二位,满足那被斯特拉斯点燃的斗争心才是最重要的。
至于克拉克,全程保持着沉默,即使是现在,也在进行魔法的准备——
她作为一个法师,本身就和这群人没多少共同语言。最大的价值就是“被爱丽丝所认识的,勇者的伙伴之一”,所以哪怕站在一边一动不动,克拉克都能对维格尔有所帮助。
“对客房有所不满吗?”
穿着睡衣的爱丽丝慢慢走近二人。
她的金色长发披在背后,浅金色的连衣裙勾勒出美妙的曲线,外露的皮肤光滑而白皙,若不是那无时无刻散发出的霸者一般的气息,根本就不会让人联想到,爱丽丝手持大剑自由自在奔驰与战场的身影。现在的她,如同降临人间的妖精,即使说是哪国的公主恐怕也不会让人有所怀疑。
不对,是女王。
“比森林要舒适多了,好歹有被子。”
既然可以不用敬语,维格尔也不用再勉强自己去扭曲平时说话的方式。
“你似乎对自己的身份有所烦恼。”
面对爱丽丝的疑问,维格尔伸出手挡在斯特拉斯身前,示意她不必操心。
因为,这种坦诚相待的话题,只能由自己来。
既然爱丽丝也不刻意去提出为难维格尔的问题,斯特拉斯也就干脆就退到阴影处,将阳台的星光全数让给她们。
只是,面对想交心的她们,斯特拉斯以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切”的一声来表示自己的不满,而维格尔则因这种冒险的行为对斯特拉斯投向充满歉意的目光。
“被看穿了吗?”
维格尔没去否认,因为这确实是对的。
“那个男人的死,似乎让你百感交集。因为自己的身份被滥用,而有所自责吗?”
“的确。”
维格尔不去否认,是因为这个也是事实。她虽然对自己被误认为冒牌勇者后有所担忧,但也不可能不厌恶那些随意敛财的假货。
“那就杀掉。”
爱丽丝平静地说出这种话,似乎对她而言,夺取一个人的性命,让一个人痛苦万分,是十分正常,十分平凡的事情,如同饭后随便找来消磨时间的话题一般。
“这么随意真的好吗?”
“杀掉假货,处以酷刑,让其公之于众,便能产生威慑。两个,三个,如果一直持续下去,很快就能让人畏惧。当死亡加入权衡利益的天平的一侧时,那群小人就会在冒认勇者这件事情上有所顾忌,久而久之就能杜绝身份被冒认。”
说到这里,爱丽丝叹了口气:“结果还是你自己的原因。隐藏性别,隐藏外貌,导致冒认你易如反掌。”
“看来,你杀掉了不少。”
“没错。”
一旦有了零星情报,哪怕道听途说,总免不了图谋蝇头小利的奸诈之人,不断伤害不断透支“勇者”这个身份的价值,或许爱丽丝的做法才是正确的,唯有恐惧,才能控制这群无赖之辈。
“刚好失忆,口误,并没反应过来,不在状态,旧伤复发……临死前的借口我听太多了……你怎么了?”
“没。”
爱丽丝不理解维格尔的苦笑,她的举例内,其中还真的有一个是正确答案。
如果能找回记忆就好了,至少不想死于这种冤屈的理由。
不过,出乎意料地,维格尔感觉到一股安心。
是因为爱丽丝有什么改变了吗?
不对。
威慑的气息仍源源不断从她身上散发而出,爱丽丝依旧是那个,站着不动就能给予人压迫感的存在。
只是。
自己稍微理解了,名为爱丽丝的这个人而已。
“爱丽丝。”
“嗯?”
“谢谢。”
虽然还没详细调查,但维格尔却觉得,她也许是个可以信赖的人。
或者说,维格尔希望是这样。
因为她真的在为勇者着想。
是不是因为,过去的我,与她是朋友呢?
也许我们,曾经有过托付身后的战斗呢?
甚至真的如同爱丽丝所试探的那样,曾经把酒言欢交心过。
这种事情,维格尔想知道,却不能问,只能把希望寄托于那封信。
那封承载着,让某人蜕变成勇者的理由的信。
圣痕,虽然我仍未记起你,不过,恳求你能赶紧回来,用那封信将这种浪费时间却一无所得的,无意义的事情终止。无论是猜疑爱丽丝也好,被爱丽丝猜疑也好,这种伤害与磨损双方感情的事情,无论是谁,都不想做太多。
不知不觉间,维格尔回忆起与斯特拉斯最初的身影,自己一开始的猜疑,是不是让这位聪慧的情报员察觉了呢,又有没有让对方伤心呢。
盲信固然不好,但过度的猜疑也绝非上策。
第二天,午间。
离这里稍远的一个城镇内,莱恩坐在酒馆歇息。
如果是用马车不吃不喝来赶路,大概三天时间就可以回到爱丽丝的城堡内。不过莱恩利用魔法,仅凭一天就来到了这里。
本该留守在卡恩家的领地内的她,现在有着特殊的理由,不得不迅速离开。
现在的她,并没有知道,圣痕不在卡恩家的城堡内,也不知道维格尔等人的情况是多么的危急。
然而。
与莱恩坐同一张木桌的男人,朝着莱恩自我介绍。
如同命运的嘲笑,他报出了自己的名字。
“圣痕·卡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