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成为有钱人的理由
人们常说温水煮青蛙。
大致意思是指如果你把青蛙丢进滚水里,那么它就会承受不住社会与家庭带来的压力,嗷的一声的滚出来——所谓逃避可耻但有用就是这样的道理。
但如果你先把它丢进温水中,再慢慢的提高温度,它便会逐渐的适应,被周围的人事物所同化。最终变成自己可能最为讨厌的那种类型——不知道读者诸君有没有印象,在伊藤润二的漫画中,就有钻进岩洞最后进化为面条人的剧情。
当然引申来讲,人们也常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这种废话。
我有一位海员朋友——是个怪咖,他一直都很排斥智能机,觉得那是集权高压政府监视社会愚民化的手段,根据某些不能说的事以及“棱镜计划”的存在,也不能单纯的判定他就是有病——他确实有病。
不过当他出于不能拒绝的人提出的不能拒绝的要求,而不得不购买智能机并且下载微信之后,某天他就和突如其来的,和那种大喊“我好兴奋呀”的偶像厨一样跟我讲——
“智能机真好用。”
明明他前几天还在说什么就是饿死,从这里跳下去也不会用狗屎智能机。
结果人类失去了最后一片净土,不禁让我觉得莫名的悲哀。
总而言之,我想说的是,习惯比较可怕。
和真正可怕的人性还有茄子比起来,不是那么的可怕。
但还是比较可怕。
这话题之前说不定讲过,不过我还是要说,习惯的可怕之处就在于你会渐渐习惯。
习惯单身、习惯午睡、习惯用左手尾指挖鼻孔、习惯用右手尾指掏耳朵、习惯每天凌晨一点打开EXHentai撸管、习惯周三看《兽娘动物园》、习惯抱怨、习惯自己人生中的种种不满。
习惯眼前司空见惯的一切,并不能发现也不想去发现在无人知晓的暗处有恶魔的种子在萌芽,可能我说的有些中二,但你看,我们已经习惯超级英雄和超级罪犯每天在纽约互怼,习惯时不时的“南京老太”事件再现,习惯未成年犯罪那些不尽如人意的判决,习惯新闻报道里隐约提及的中东恐怖主义活动。
极端绿绿在你眼前丢下未知的包裹,你也只会想说——
“又来了。”
而不是——
“卧槽,怎么还来?”
所以……我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习惯的呢?
以上感想,抒发自街对面的首饰店再次被打劫之后。
今天。
一如既往地,远子缩在书店的柜台后读小说。
原本就甚是娇小的她,与周遭树立的书架相比起来显得愈发的精致。
前段时间,远子由发卡与黑色长发组成的基本款被改成及肩鲍勃发型,似乎是在向喜欢的民谣歌手致敬——也可能是因为打理起来太麻烦。并非恭维的讲,这样的她也很可爱。
由远子作为法人代表所经营的书店,招牌上写着“天野书屋”的楷体字样。
没有多余的花饰,亦如本人般干净而整洁。
“天野”很可能是她的姓氏,不过“远子”似乎也是自称。
倒也维持着一贯的神秘感。
至于我?
只是宅居于此的食客,大致如此。
当然有时我会想,天野书屋完完全全没有客人上门。
那么运营成本所需的资金,究竟是从何而来呢?
问题的答案严重关系着我所期望的“白嫖”事业能否顺利开展,姑且还是非常令人在意。
但到最后我也想不出所以然来。
远子与我同样身为女性,但我们的关系不同于闺蜜,是隐秘却又紧密相连的。
确切的说法便是当前社会还未明确“我应该以怎样的距离来与之相处”的同性恋。
不得不说刚刚开始恋情的时期,我们也遭遇过许多平白无故的非难。或许就算“我不会歧视你们”的声明,也是某种不太明显的歧视。一如新闻里慰问贫苦家庭的报道般,散发着令人作呕的同情心理似的。
如果继续这种话题,可能连写三天三夜也不会重复一句。譬如街里邻居的流言蜚语呀、非家属不能探病呀、“你是不是对我有那种想法呀”,诸如此类。
其实也没差,反正所谓社会结构就像年轮似的——圈套着圈,环外依旧是环。萌萌二次元也好、LGBT也罢,无论哪一只圈相比于万众瞩目的中心,都是社会边缘人士。
在天野书屋内部的左侧,于柜台前方的空间摆着远子很宝贝的黑胶唱机,污迹斑斑的外表可能只算得上三成新,但核心功能却保存完好。时常她会从唱机背后的展示柜里取出同样的,封皮已然布满泛黄的霉斑的唱片,以唱针落下时那声轻轻地“波”为起始,萦绕起伴随着颗粒声的古老的音乐。
她很喜欢摇滚乐,具体是指上世纪六十年代上下的音乐。
我也同样。
许多观点都会宣称摇滚乐足以改变世界,说这话的人想必会两眼放光的跟你谈论伍德斯托克,描绘捷克斯洛伐克的塑料宇宙人,跟你滔滔不绝的讲述《滚石杂志》在创刊之初,刊登在《纽约时报》的广告——
假若你是学生,教授,家长,这就是你的生命。因为你已经了解:摇滚乐不仅仅只是音乐而已,它是新文化和新世代革命的能量中心。
并且跟你回忆在疯狂的六十年代,反战青年在防暴警察的枪口种花、半空中燃烧瓶和催泪弹互相抛掷、一身皮衣的飞车党徒戴墨镜扁帽攥着手枪,还有许许多多的年轻人聚在一起合唱《像一颗滚石》或者《答案在风中飘扬》。
然而鲍勃迪伦本人在一九六五年就说过,从来就没有哪个政权是被音乐唱跨的。
我想或许的确如此吧,但至少它改变了我与远子的关系。
可能已经“丧失掉做人的资格”的我能与远子结识,并相知相交相濡以沫(自我感觉)完全要归功于此。所以很难说摇滚乐能够不与政治产生联系,并且无论怎样粉饰都只不过是一群披头散发的底层人民摆弄着手中的吉他,通过扩大机释放出的刺耳噪音。
但我相信它有着“改变”的力量。
由自心底。
今天的此时此刻,远子的宝贝唱机(说不定比我的地位还高)播放着以“滚石不生苔”这句俚语为乐队名号的五个毛头小伙子的专辑《Sticky Fingers》,唱片上绘制的牛仔裤裆部在缓缓的旋转。
以上文字或许有些离题,但总之曲目跳转到《Dead Flowers》之时。
我忽然想到今天是妇女节。
“远子,节日快乐。”
我对窝在柜台后读弗诺·文奇的远子祝福到,结果她头也不抬的回复我——
“我看起来像妇女吗。”
“你就不能坦率的跟我说谢谢吗。”
“不能。”
远子推推并不存在的眼镜,“这是人物设定。”
“好吧,我是说其实还好啦,远子还是远子,我们仍然在这家书店里相亲相爱。”
“从需要养活某个吃闲饭的家伙这点而言,我真看不出哪里会‘好’。”
“那你还是去配付眼镜吧。”
我想了想,“远子,要不要出去逛逛。”
远子从书本中抬起头来,脸上浮现出疑惑的表情。
“今天不是妇女节嘛,给你买纪念礼物。”
“……你哪来的钱?”
“从某个怪咖那边借来的。”
“人家借你钱,你还说它是怪咖?”
“正因为他会借我钱,所以才是怪咖。”
好啦,我走到柜台里把远子抱起来——幸好她真的很小只,仿佛一用力就会碎掉似的。
“也不去多远的地方,就在街对面而已。”
“放我下来啦。”
“抱着你去的话,别人会不会觉得我是喜欢SD娃娃的变态。”
“你本来就很变态,快放我下来。”
“那你去不去。”
“我去。”
“女孩子要注意言辞喔,喔,喔,喔,好痛。”
被抱在半空中的远子扬起相对体型而言修长的腿,接着如同钟摆一般,脚跟狠狠地撞在我的膝盖上。
从怀里跳出来,远子对着半跪在一边做思想者姿势的我偏偏头——
“嘶——远子你不疼吗?”
姑且膝盖上的骨头还是蛮硬的,远子在室内穿的小兔拖鞋又没有鞋跟。
然而她面不改色,不禁让我产生这孩子真的是高科技娃娃的错觉。
“当然会痛啊。”
远子说道,“我已经习惯了。”
希望这句话的意思不是已经习惯揍我。
“你要给我买什么呀。……而且,哪有带着当事人一起去买礼物的。”
“我只是想两个人一起出去嘛,想和远子一起嘛。”
“花言巧语。”
“我打算去对面的首饰店给你买朵‘死花’。”
“这笑话真冷。”
远子撇嘴,但还是对我伸出手,“走吧。”
还未踏入首饰店,我看到门口停着三辆摩托车感觉有点不妙,紧接着就听到步行街的尽头处传来刺耳的刹车声。
天哪,还记得标题除外的正数第二十九行我写了什么吗?
“又来了。”
远子也点点头,“又来了。”
果不其然,从厢型车里走下三名西装革履但是戴着全罩式摩托头柜的男性。
手里端着M4A1制式步枪。
好吧,好吧。
我拉着远子娇小的手快步走进首饰店,在角落处站好。
随后那三名武装人士也冲进店内,为首的男性对天花板扫射。
“这是打劫,都趴下!”
真是的,就不能让我们蹲下吗?
我和远子趴在地面光滑又有些冰冷的瓷砖上,老老实实的扮演起NPC的角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