链刃抽向兔子脑袋,在胡乱挥舞的手臂上留下一道创伤。
出血量不多,但伤口意外的很深。连我这样贫弱的女孩子也能造成这样的创口,如果是熟练的猎人来使用的话其威力不可想象。不知道兔子脑袋是否还留有痛觉,但我希望如此。抡鞭子这种事意外的很累人,首先假设我摆动手臂自右向左挥动将鞭子甩出去,那么当力道传递到末端,鞭子会随着惯性试图将我本人紧紧缠住——所以要紧接着再抖动手腕,导出另一股反方向的力道将其抵消,同时还要把它收回来。幸好鞭子足够锋利,尽管我动作笨拙还短手短脚,却依旧能够造成颇为直观的伤害。
手杖延伸出的链刃是由菱形的金属片组成的,每一片之间则是被细线链接,当你挥舞手杖让它像鞭子那样抡出去之后,回手的力道会把金属片再次组合成手杖的样子,这时候如果将末端杵在地上或者其他比较硬的地方,就可以变回手杖的模样。
总之,我在狂风怒涛般的两次抽击得手之后,便转换武器形态,然后和条子拉开一点距离,试图把兔子脑袋吸引到我们之间,方便她瞄准兔子脑袋的脑袋——题外话是我很喜欢这样的称呼,比如乔纳森·勒瑟姆的《枪,偶尔有音乐》中提到的“婴儿脑袋”,其他我想不到什么例子了。但重点在于脑袋无论何时都给人一种神秘感,可是我也觉得喜欢吃鱼脑袋的人肯定不是真的相信会变聪明才选择食用这种玩意儿的——现在兔子脑袋的注意力已经转向我,脑袋不发达的人或者野兽就是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
条子用大拇指拉开撞针,兔子脑袋依旧在用不可预测但毫无章法的动作攻击,我把手杖架在胸前缓步维持着一步之遥的距离来保证自己的安全。然后条子扣动扳机,子弹拉着黄色的轨迹嵌入兔子脑袋的脑袋中——我也不确定是否摧毁脑袋就会杀死兔子脑袋,不过电影里都是这么演的,所以我也想不出其他的办法。处于攻击动作中的兔子脑袋身体一僵当即跪下身来,我快步向前左手执杖,右手再次插进它的体内。
凭空产生的大量蓝色虫子在兔子脑袋成型后便聚集在胸膛附近,互相之间似乎不断融合成一只体积颇大的虫子并包裹住跳动的心脏——抓住蓝色虫子的感觉有点类似于带上胶皮手套去拧拖把,我把取出的虫子用力拍在地上,随即用手杖的尖端把它插碎。
兔子脑袋像是断线的木偶般倒在地上,然后我冥冥之中察觉到某些淡蓝色的细小粒子在它的尸体上消散殆尽,随即我的脑袋又像屠杀圣职员野兽时那样疼痛一下。
看来应该是结束了。
如释重负的感觉令我的身心猛地放松下来,有些控制不住自己颤抖的肌肉似的直接瘫坐在地。保持着射击姿势的条子呆了片刻,也在我身边坐下。
“呼——我们做到了。”她穿着粗气,“我没想到居然这么顺利。”
“你也是。”
“我?”
“至少这次你没有慌慌张张的说什么‘远子我们杀人了怎么办呀’之类的话。”
“我不知道,可能看到它变成兔子脑袋的时候,就觉得已经不是人类了。”
条子说,“既然知道不是人类,那就不会有负罪感之类的情绪。”
“但他曾经是……”
“远子怎么也开始说这种话了。”
“我们之前遇到的……另一只兔子脑袋还有那只圣职员野兽,他们在转化之前都是人类,一想到如果我也变成野兽,你会熟练地把我打死,莫名就觉得很伤心。”
“但我如果被你不熟练的杀掉,也会觉得伤心。”
“你的意思是伤害我就无所谓了?”
“我说你是怎么把话题理解成这样的。”
“因为美少女如我就是有这样的不安全感啊。”
“我觉得你在开玩笑。”
“你什么时候见过我在开玩笑。”
“现在。”
“切,就你嘴碎。”我举起小拳头击打条子的肩膀,“不过呢,不开玩笑的说,如果猎人也会转化成野兽,那他和他们屠杀的对象有什么区别?”
“我怎么知道。”
“我也不是真的在问你。”
“是哦……话说子弹没有了。”
“我知道。”
“万一以后再遇到兔子脑袋要怎么办。”
“给它兔肉。”
“刚才你怎么不给。”
“勤俭持家的心在阻止我。”
“明明花钱最洒脱的就是你。”
“怎么我花我自己的钱还要先跟你请示不成?”
“我不是这个意思。”
“谅你也不敢。”
“所以说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就知道问我,我最好是知道怎么办,你能不能有点独立思考,那边躺着新鲜的尸体不会去翻翻看吗?”
“那说明我信任你。”
“赶紧去。”
条子支起双膝站起身,一边扭脖子捏腰部仿佛半边身子已经入土似的一边亦步亦趋的走向尸体,“它不会再起来的吧?”看到我懒得说话的表情(大概)她适时的闭上嘴。
在尸体的口袋里翻找,之前猛然变化的身躯将衣服撑的有些破烂,但条子还是找出几颗子弹和一把钥匙来。看来手枪和武器是猎人们的标准配置,但是服装似乎就没有什么统一感——如果我想得没错的话,教会医师似乎也在从医学的角度参与猎杀;一旦发现病患就会像我刚刚的动作那样锁定来源,直接从体内清除。不过我也在反思自己为什么会那样做,好像随着自己所能看到的东西越多,就会越来越不受控制做出连自己也觉得匪夷所思的行为。条子曾经说的话现在想想也不是什么托词——“这地方容易让人变得疯狂”。
好奇心若是遇上实用主义就会自然消失,“知道这些有什么用”是最能让人犯懒的借口没有之一。实际上我现在已经觉得怎样都无所谓了,就算最后发现什么惊天的秘密又能如何,能让我吃上饱饭,洗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吗?
我想不能,所以我现在根本提不起劲。
“往好处想教堂里说不定会有很多文献什么的,可以在精神上喂饱你。”
“我倒希望你在肉体上……我认为我应该,我必须吃掉兔肉。”
“怎么突然这样说。”
想想看。
治愈教会的纯正血液即Blood of Healing Church,和鸟姐曾提及的The old Blood应该是指同样的血液,或者至少前者是从后者发展而来的。而且那位话说不太清的原住民曾经给我留下完型填空般的谜语:
“我想我应该谢……们,很高兴看到你……事。亚诺……德是血疗之乡,我来到这里也是为了……的……病,可现在猎杀之夜已经……重……,没有血液……人们……亚……德……染……”
我想我应该谢谢你们,很高兴看到你们平安无事。亚诺尔隆德是血疗之乡,我来到这里也是为了“治疗自己”的“什么病”——什么病应该就是体内存在蓝色虫子,会变成兔子脑袋的病——可现在猎杀之夜已经——已经陷入诅咒(鸟姐的说法)、寻找父亲的小女孩和鸟姐都说过每晚都是猎杀之夜——那么便可以说“可现在猎杀之夜已经每晚都在重复”或是其他类似的话。
在这里要做出一点说明,原住民使用的都是原汁原味的英语,鸟姐则是浓厚的北约克郡口音,小女孩和小女孩之父则是爱尔兰口吻,所以为了方便理解,我是将语言翻译过后在打上“……”的,比如原文中“Good to see you safe”是在“see you”这里听不太清楚。
重点在于,人们通过血疗(Blood Healing)可以治愈或者说能够缓解变成兔子脑袋的那种病——当然是需要瘟疫爆发之前的血液(The old Blood),因为那位原住民也在向我们寻求背包中的兔肉还说“是这血的味道”。据我推断正是因为当时血疗的普遍性,所以瘟疫才会对血疗之乡亚诺尔隆德造成如此严重且不可挽回的灾难。也就是说,现在说不定已经感染瘟疫的我,吃下兔肉是最佳且唯一的选择。
“我倒是不反对……不过远子,假如你也成为猎人,就真的不能离开这里了。”
“但是如果我不吃,也同样没办法离开。”
因为会变成兔子脑袋。
我又想到鸟姐曾说条子身上有“成为猎人的潜质”,或许意味着就算输入“The
old Blood”也不一定会变成猎人。我想不通其中的关键或者说逻辑在哪里,通过血疗纳入体内的教会之血和他们敬畏的“The old Blood”到底有怎样的联系呢?那与梦境中出现在巨大尸体之中的男人又有何联系?苍蓝之血要怎么结束猎杀之夜呢?
兔肉又真的是兔子的肉吗?
想不通。
我连自己究竟会不会变成兔子脑袋都不能确定,当然最好是不要变成这样。
还是继续走吧。
穿过墓园,在中途发现一具尸体——是在我们遇到盖斯柯恩时他正在虐杀的生物——还能勉强看出人形的尸体,被他丢在一边的是女性的头颅,我们以为是兔子耳朵的其实是长长地头发。在这之上还有着我绝对不会错过的胸针——
“远子……这是小女孩的母亲。”
“我知道。”
“我们要不要告诉她……”
“告诉她什么,她父亲把她母亲砍死,还变成毫无人性的兔子脑袋?”
“在砍死母亲那时就已经毫无人性了吧。”
“你好像不是很诧异。”
“我只是认为这地方无论发生什么都是理所当然的。”
“也对。”
我想了想,“这座小镇容易让人变得疯狂。”
“那我们要不要告诉她?”
“谁管她,问题在于,她父亲身为猎人怎么会变成兔子脑袋的。”
“我也会变吗?”
“谁知道。”
“我觉得……远子,如果我们一起变成兔子脑袋,也是挺不错的事嘛。”
“你自己变吧。”
“诶——”
但在这个问题上仍然让我充满疑惑,还是人类形态的盖斯柯恩对我们说过,“那就是我不得不猎杀你们的原因,你身上流着教会的血液。”以及“我知道你们不肯以真正的面目示人,但这可是堂堂正正的猎杀。”我不知道应该怎么理解,但根据现有的关键词来推断,因为是猎人所以身上流着教会的血液,而“街上到处都是野兽,你(猎人)早晚会成为他们之中的一员”,或许在瘟疫爆发之前通过输入血液,有资质的人成为猎人——那时他们在猎杀什么?在瘟疫爆发后,那些猎人因为其他缘由成为兔子脑袋,难道瘟疫和兔子脑袋是不同的事物吗?
难道瘟疫并不是转化为兔子脑袋的起因?
我摇摇头,试图将这些思绪挤出翻腾的脑海,谜团实在太多,多到我根本无法确认现在和曾经到底发生过怎样的变故,也根本意识不到自己正在做什么以及自己将要去做什么。
我们在充满迷雾的猎杀之夜中踱步。
顺着台阶走上墓园之上的平台,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是被巨大挂锁封住的门。用那把在尸体上翻到的钥匙打开,顺着不知名建筑之间通道继续前行,在尽头是旋转楼梯。沿楼梯向上攀登则是堆满大理石雕像的房间,那些雕像上披着满是浮灰的布,隐约可以看到手持水瓶向下倾倒和单膝跪地双手伸向前方的动作,房间的一角在雕像的空隙中可以看到有搭在墙上的梯子可以通往上层。梯子之上是面积颇小,但架子上摆满书本的房间,和梯子的连接是开在地板上正方形空洞,看来人们是从这条路下往雅丹墓地的。
房间内的书本大多都是教会的文献与一些研究手记,内容记载着连我都知道关于血疗的知识:血液作为对生命及灵魂的最直观认识被放置于医疗行为的首位,而放血疗法是在公元前1550年古埃及的埃伯斯纸莎草稿放血记载的影响下产生,此时的放血在认知上被赋予一种魔力,可以祛除体内的杂质与多余的液体,从而达到治疗疾病的目的。希波克拉底的“四体液”理论为放血疗法奠定了理论基础,他认为疾病是机体内部体液平衡出现紊乱所指,血液过多亦是病因之一,而中世纪前,受其影响,几乎所有的疾病都均提倡放血疗法。中世纪期间,由于宗教的缘故,人们认为接触血液是不升阶的,因此医生们不屑于从事放学操作,从而使其走入民间,并有理发师兼任这一职责。现代发廊门口红白相间的立柱,即代表了白色的绷带与红色的血液。从18世纪起,放血疗法广泛用于治疗和预防各种如发热、肺炎、肺气肿等常见疾病。在同一时期即17世纪因实验科学兴起,人体生理解刨学相继有许多重要发现,其中,William Harvey发现循环系统,使得经静脉输血的设想和研究得以发展。当时人们对羊有一种特殊的感情,认为其温顺、圣洁,是治疗精神错乱、癫狂等病患的最佳血源。放血疗法和输血疗法在血疗之乡亚诺尔隆德产生了奇妙的联系,当时的研究院拜尔金沃斯声称他们发现一种血液,可以预防和治疗任何疾病——将病患体内的血液放出,在输入这种特殊的血液。很快,血液上升到神的高度,治愈教会得以诞生。再这之后……
推开房间的门,浓重的熏香的盖过其他味道,我们来到一座小型教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