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是一杆热枪
时钟的指针摆向上午十点。
书店里除自己之外没有任何人影,预示着无所事事的某天正在进行时。
众所周知我经营着一家书店,倘若之前从未听及也不要紧,我现在告诉你了。
在做好开业准备也就是在拉开卷帘门,将写有新书咨询的立置黑板摆放到店外,稍稍打扫下地面,然后烧水泡茶拿上昨晚未读完的书籍缩到柜台后的长椅上,刚刚翻开书页的时候,我的雇员兼我的爱人条子,突然表示今天有些支支吾吾的事情需要处理,便放下扫帚扬长而去。
条子的自称风浦可条香(P.N),当然我完全不觉得正常人的姓名会是这副惨状,况且我也从未看过证件之类的东西,所以真实性存疑——这并不重要。
我不想说目前是由她把握着财政大权,毕竟我才是这家书店的法人。而不是,而且完全不是“经营者的表妹”“男人跑路之后留下的私生子”之类的“什么”。但显而易见的是,营业额的收纳、订购书籍包括纳税之类的事情完全不需要我操心,只有月底给条子发工资的时候才会让我稍稍意识到自己的身份,再说这种行为到现在就好像沦为了一种仪式。
我把注意力转移到手中的文字上,博尔赫斯是兼顾趣味性和格调的好作家,《恶棍列传》是兼顾死亡与孤独的好作品。
……
从字海中惊醒。
条子挂在门边的小铃铛,因为有人推门而叮铃作响。
虽然大部分时候都用不上这种东西就是。
主要原因是我喜欢文字的同时也深爱着音乐,所以摆在墙角的黑胶唱机——总会播放着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摇滚乐和布鲁斯音乐——不过今天人形自律歌曲点唱机条子并不在这里。
她不在这里。
好吧。
本以为会是可望而不可即的顾客,在看清来人之后,那句“欢迎光临”被硬生生的憋回去。其实很大原因是我有很久没有和条子以外的人交流过,所以有点说都不会话。
但我是不会承认的。
“哟!”
卢克慢慢靠近,扬起右手。
这令我有点无所适从。
“……你好。”
“今天就你自己吗,条子她人呢。”
卢克环顾四周,“怎么没跟你在一起?”
“……她有点事要处理。”
“那你呢。”
“……在使用时间。”
“也罢,反正我是来找你的。”
我稍稍瞪大眼睛。
卢克是我为数不多的友人之一,在我的人际关系中可能还有两到三个人能够称为友人。她身高在一百七十公分以上,要想和她对视线还挺费劲的。虽说容貌端正秀丽要比条子漂亮不少,但是看久了可能会因此患上脊椎病那就得不偿失了。
她在我的印象中一直在不法业界瞎混,虽然是我推荐她去做不需要身份证和学籍,只要有忠诚和武力就可以的打手工作,但偶尔也认为她其实应当有更好的发展,至少现在这一行如果不像她似的做出些许成绩来是完全没有前途的。
尽管打手殴打的蠢货再多也只是个打手。
“……是有什么事吗。”
“我单飞了。”卢克颇为羞涩的抓抓脑袋。
“……哦,那恭喜你。”
等等,什么?
“我离开之前的事务所,自立门户。”
她仰起头,“如果你需要除掉哪个看不顺眼的混蛋,我算你半价。”
听起来不错,因为条子现在不在身边就让我想把她碎尸万段。
卢克继续说道——
“你也知道干这一行没有退休这种说法,好像可以随时退出,却永远无法摆脱。”
执业数载后卢克决定单飞,她租下位于北区的住商混合大厦六楼的一间门市,在窗户贴上“事务所”字样的艺术字就这么开张大吉。
卢克粗略的讲完自己的故事,略过和前东家之间的不愉快和随之带来的交锋,她双手按上柜台的桌面,透过茶的热气逐渐靠近的脸让我有些慌乱起来。
“我需要你。”
“……可,可我已经有条子——”
卢克笑出声来。
“你想到哪里去了,总之呢。”
她盯着我的眼睛,“我希望你可以做我的经纪人。”
“经纪人……”
“说白了就是秘书啦。”
“……这我知道,为什么说这些。”
“反正远子天天待在书店里也没什么事,我的事务所现在没有其他人,所以你只要在我出门工作时接待一下客户就好。”
所谓的远子是我的名字,或者说是我对外宣称的名字。事到如今就算坚持这份设定也没有什么必要,不过我还是延续着以往的习惯。
毕竟远子就是远子,我也依旧是我本人没错。
“……我可不觉得会有这么多客户。”
“你刚刚还想把条子碎尸万段的。”
“……”
“有段时间没见,远子你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是吗。”
“是呀,连表情也变得柔和不少。”
“和那种家伙生活在一起,你也会变成这种软绵绵的人。”
“倒也是。”
卢克点头做同意状,“那么要不要来玩玩?”
也没什么坏处吧,大概。
况且仔细想想也是时候找回之前的状态,变回远子。总之不能够这样散漫下去了,想到条子对我的感情,如果我真的如同卢克所言变得和以前不一样的话,条子还会一如既往地爱我么?
反过来如果条子也变成随处可见的普通人,我对她的感情也会改变吗?
我有点不敢去想象问题的答案。
而这份“不敢”,正是我希望寻回的勇气。
于是我点点头。
于是天野远子耸耸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