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嘿，条子，我想我应该感谢你。”
我们一行四人走在国道上，午间时分，阳光，风，云向东。
仿佛纠结了许久，远子斟酌着用词。
……
“我是指，感谢你没有考虑太久。”
远子快要被掐死的时候，也许只是看上去这样，但总之似乎从内心深处涌现出一股力量。
那令我变得疯狂。
我应该说些什么呢？
“不客气。”或者……
我想不出合适的回答。
说到底，从火车那时到现在我伤害过许多人，也被许多人伤害过。但还从未有人确实的，直观的，死在我面前。
即使我凭借自己摧毁壮妹这种武力上不可能制服的要塞，内心也完全没有自豪或者类似的情感。
有的只是压力。
不断的沉淀，积攒着。
我能感觉到它在我心中——脑海中的什么位置，萌芽着，不断变大。
但是想想……我最近总是会想，凭什么？
那些主动来伤害我的人，那些极端的无政府主义蕾丝边，那些常识中普通平凡而与世无争的草原民族，我凭什么要原谅她们？
凭什么她们就可以随意的伤害我？
而我就得默默忍受，或者像这样不断的反思自己是不是对不起她们？
尽管壮妹不属于其中任何一种。
我也很清楚我只是在寻找借口，不过大家——都是为了生存，我可以理解的。
人类大概就是这样的生物，食物链最顶端的座椅下，满是鲜血和尸体。
犹太人，印第安人……越南人。
那些于战争中死去的人们，当他们被屠戮的瞬间，或许也会问“为什么？”。
我想答案——
“只是你们该死。”
想通之后我感觉好多了。
从法理人情的角度而言，我现在已经是犯下多起人身伤亡案件的罪犯。
不过那又怎样？
漫画《黒礁》双子篇有句台词，大意是如果你不去杀人就会被杀。多数时候，情况并没有惨烈于此。
现在。
以后我或许会出于任何理由杀更多的人，或许也会被未知的什么人杀死。
我只需要享受这个过程。
只需要我和远子都能活下去。
就足够了。
“呃，你也不必太过自责，我们不是有好好安葬她吗。”
远子见我没有说话，便开始没话找话试图降低我的罪恶感。
“而且，至少我……欠你一命。”
“不止一命。”
“……我们之间应该不分彼此对吧。”
“是吗？”
“那我只好以身相许了。”
“好啊，过来抱抱。”
“如你所愿。”
我把远子搂在怀里，感受着她的体温和心跳（后者当然不太明显）以及信赖和因此而产生的安心感。
远子还不是远子的时候，也和现在一样。
我是指她奇妙的不思议的想法，有时候我完全不理解她或他在想什么。
有时候我也会想我们之间的关系。
比起爱情……
更像是无可奈何的报团取暖吧。
“我希望世界和平。”
“也许现在不该说这个，不过想要世界和平，我们就得把……”
“把小七送到研究所，我知道的。”
“那就好。”
“辛苦了。”小七接过话茬，“我也想不出别的话，我明白你们其实没义务帮我……所以，那个，辛苦了。”
“不辛苦，命苦。”远子摸摸腹部，“我有点饿了。已经好几天没正经吃过什么了，你们不饿吗？。”
“我还挺得住，虽然肚子一直在叫。”
“说起来，从事件爆发到现在有多久了。”
“大概一星期？”
“差不多。”
“七天么……事件是突然发生的吧。”
“你关心这个干嘛？”远子表示不解。
“我只是有所怀疑，真的是因为睡觉才会变性吗？”
“难道不是吗？”
“我的意思是，会不会只是看起来像这样？”
“你是说……”
“什么……呃，病毒或是外星人之类的改变了我们的身体，而睡觉只是表现形式的一种，你看小七就完全没有变化。”
“他不是自称人妖吗？”
“你还真信他？妹妹说他根本没有任何改变，彻头彻尾的男人。”
“可你也是睡过觉才这样的啊。”
“所以我才觉得哪里不对头。”
“哪里。”
“既然是睡觉后才会变，为什么路上会有这些车祸现场？”
国道上时不时有车。
或是追尾，或是冲出道路。
没有正常停在紧急停车带的。
从撞毁的惨样来看，就像是司机以及乘客都突然消失了一般。
之所以会这么想，是因为我们发现了一辆厢式货车。
里面装着几十箱啤酒。
还有方便面之类的小食品。
据我了解这是给偏僻农村，或者农牧民聚集区送货的车辆。
以确保那里的商店可以正常营业。
而它就这样冲下道路，翻倒在草地上。
怎么想也不可能是司机停在路边睡了一觉。
就算是这样。
人呢？
我们简单的在这里休整。
补充体力和备用食品。
虽然只有方便面和火腿肠之类的应急食物。
不过真是帮了大忙。
“何况之前我们也讲过，那些岁数很大的人……”我拧开一瓶矿泉水，“还有小孩子都凭空消失掉一样，幸存下来的人又变成了萌妹子。”
“等等，刚刚的村长不也是中年人吗。”
“那是村长女儿，和你们差不多大。”
“呃，还有阿荼，她才十三岁。”听到小萝莉突然发声，我才反应过来这里还有未成年人，“……阿荼你没事吧。”
“……我很好。”
之前她有问过我是否杀过人，因为下意识认为在小孩子面前说这些太不应该，所以我没有回答。
现在看她如此冷静，总感觉之前的体贴有些多余。
“你没有什么想法吗？”
“什么？想法？”
“毕竟刚刚有个人在你面前被打到脑浆横流……”
“所以呢？”
“不管你是呆若木鸡还是会产生心理阴影，为什么没点正常的反应。”
“是啊，正常来说你应该哭喊着跑掉才对。”
“你说这个？我是觉得没什么啦。”
“啊？”
“……我也杀过人？”
“你？”
“我。”阿荼指指自己，“不要把我当成小孩子！”
“我会注意的……”
“说起来阿荼一直是女孩？”
“当然。”
“我还以为你也……”
“我没有。”
“好吧，至少我们现在又得知十三岁并不会……消失。”
“老是去想这种事也没什么意义。”远子说，“至少我不想再变回男人了。”
“我倒是想变成女孩子。”小七又突然插话，“说实话我觉得你们好像有点排挤我。”
“什么？”
“没有吧。”
“你难道想，因为自己是仅存的男性，所以我们都得围着你转让你夜夜笙歌？”
“那样也不错。”
“如果我们把你卖出去——肯定会有人出高价买的，或者拿很多物资来换——也许你就能得到你想要的了。”
“世界上只有一个地球，所以你们也应该爱护我。”
“我们已经很爱护你了。”
“你也应该拿出点男子气概来。”
“我只是有点嫉妒。”
“哈？”
“远子姑且不论，连阿荼都喜欢你。”
“阿荼你喜欢我吗？”
“喜欢。”
“过来，姐姐抱抱。”
“嗯。”
我抱着阿荼，身边是远子，坐在货箱的边缘。
“……”
“哈哈哈，小七你现在的脸色就跟啤酒瓶一样。”
“……我出去冷静一下。”
“阿荼你听好，这种人是最不可信的。”
“哪种？”
“就是这个人。”
“我？”
“还能有谁。”
“我怎么了。”
“你这个烂好人！”
“我什么都没做啊。”
“你这幅态度就很恶心！”
“远子你吃醋了？”
“怎么可能，还有喊我姐姐。”
“不要。”
“为啥？”
“显得你年轻？”
“……你是说我和小学生一样？”
“我是初中生。”
“那你就应该有个初中生的样子，不许早恋，也不许和同性早恋。”远子妈妈开启说教模式，“何况她根本就是人渣，到时候不光骗财骗色还会拉着你一起自杀。”
“你干嘛说的那么难听。”
“条姐才不是这样的人，而且。”阿荼说，“你还不是对这种人死心塌地。”
“……”
“我才没有。”
“胡说，你的身心都是我的形状了。”
“你少放屁！”
“话说阿荼。”
“怎么了？”
“你说杀过人是怎么回事？”
“有机会再说吧。”
阿荼垂下头，“现在……还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