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日谈
被白雪覆盖的幻想乡随着春天脚步的临近正逐渐增添着色彩。冬天的白色开始从山脚下消失。与之交替的,是山脚下再次染满的白色。那是春的白,是樱花的颜色。
又是一年的春天。
想来虽然有说“梅花香自苦寒来”,也的确没有什么比初春抽出的绿意更美丽的事物了;然而同样饱经战争洗礼的幻想乡,即使现在一样的生机勃勃,也会再次遇到寒冬吗?就像诺恩说的无限循环的矛盾冲突一样,短暂的和平也仍然会结束吗?
哐啷哐啷——
门扉处响起的声音打断了我略显病态的思考,抬头看去,华美的洋装和同样耀眼的阳伞映入我的视线;甜腻到如同甜点一般的笑容融入室内,仿佛香霖堂也因此而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啊啦,霖之助先生,这么复杂的表情呢,遇到什么好事了吗?”
“如果遇到你能算好事的话,我宁愿这一辈子都活在坏事里。”
“还是老样子说话带刺呢。”
“你就把它当成是弱小动物的保护色好了。”
“那,你知道变色龙有四种颜色吗?”
“喂,许久不见的好事登门拜访,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的吗?”
“真讨厌,霖之助先生;总是这样的话,没有女孩子会喜欢上你的哟。我可是来亲自邀请你的,赏花会哟,赏花会。”
我稍微有些懊恼的别开视线,从窗口望出去的天空之蓝,鲜艳到无法比拟。自战争结束到现在已经过了很长很长的时间;因理想崩溃而自杀的河城荷取,则成为了这场战争最后的牺牲品;守护理想而战的魂魄妖梦以一条手臂的代价更为坚定了自己的理想,现在应该在适应着用一只手来管理庭院吧。不过半人半灵的庭师这样的称号已经不再适合她了,失血过多的她在被救出之后昏迷了三个月;最近清醒过来,不过身为半灵的一半已经完全死去了,完全变成了普普通通的人类。有关于魂魄妖梦作为人类与一把断刀的经历,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呢。说到赏花会,感觉是很久未见的名词了;今年负责举行幻想乡一年一度赏花会的天狗与河童两个族群,关系融洽到让人疑似眼花;尝试着互相接触,互相支持,带刺而又坦率的双方,与刚刚见面时的情景一模一样。被战火波及到的人间之里,现在也得以重建;经过河童精致的修补,现在已然是一座美丽的城市了;而坐落在人间之里边缘的香霖堂,也得以重装翻修……那么,来说说最重要的家伙吧。
“我说这是,这不是,那个——”
看着站在紫旁边的蝴蝶,我忽然开始语无伦次起来。
“初,初次见面。诺恩,诺恩-韦伯斯特,请多关照。”
微微的躬下身子,脸上洋溢着的是天真而甘甜的微笑;诺恩如此说道。
“好久不见,诺恩。”
我合上手中的书本,也站起身来握住了诺恩的小小的温温的手。
礼貌地说辞和陌生的、稍微有些胆怯的眼神,眼前的少女虽然与诺恩拥有着一模一样的外表,然而却与其有着根本性的区别。最后之战里明确了自己的理想,也明确地为理想而死去诺恩——那一定是极其幸福的光景吧。
拉开抽屉,金属质感从手中发散;沉重的感觉并不仅仅因为它的重量,更多的是这枚铭牌所承载的关于那场战争的回忆——友情、梦想、希望与鲜血淋漓的牺牲。始终微笑的和蔼的斯塔死掉了,有随风而散的光斑与留下的蓝色缎带为证;沉勇而友爱的射命丸文与犬走椛也死掉了,有她们自己的尸骸为证;想来生命正因为会随时而消失才显得弥足珍贵,经过了战乱而重获和平的幻想乡也变得更加美好而平和——罪恶感随着在意的存在的复生变淡,也因为更多明确死去的生命而发人深省。
将刻有“博丽神社陆军航空中队三角洲特种部队-诺恩-韦伯斯特中士”的铭牌递给了诺恩,她的脸上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这是你的东西,曾经的你的东西。”
我看着染在铭牌已经变黑的血迹,仿佛是说给自己听一般的压低了声音。
“虽然对于现在的你来说没什么意义,不过这也算是为我自己卸下一份重担了吧;可是该背负的责任永远都不会消失,这份罪恶感可能伴随我一生吧。很羡慕能够重新开始的你啊,答应我,以后也要一直这样开心的活下去。还有,关于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各种意义上的对不起……”
“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我就原谅你吧。”
踮起脚尖,小小的手抚摸着我的头发;眼前的诺恩脸上绽放开柔美的笑容,那是对我来说最大的救赎。
“霖之助先生,虽然不知道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你不必像西西弗斯一样,责任并不是必须要这样承担才可以啊。只要能够知道自己应该去做什么,其余的事情就像正常人一样吧。开心的时候就开心地笑,不开心的时候就哭吧;生气的时候也要大声地喊出来,毕竟霖之助先生也要活下去呢。”
“谢谢你,诺恩。”
八云看上去有什么话想说的样子将诺恩支到了外面,看着窗外追逐着蝴蝶跑来跑去的诺恩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那孩子完全失去了记忆呢。”
极为熟练地抢过了我的茶杯,然后毫不客气的开始喝茶。真是的,看来有必要准备她的专用茶具了啊。
“不用去背负什么责任,能够像普通人一样开心地活下去,我想这是最为幸福的事情吧。不过话说回来,霖之助先生现在才到青春期吗?”
“什么啊?你说这个——”
我拿起放在桌子上的纸板,那是民谣诗人鲍勃迪伦的一张名为Essential的CD封装。
店里现在也在播放着其中的一首歌。
“听听音乐也不至于说是叛逆吧。”
“Knock’in onheavens door么?”
“没错,关于这首歌的解读,很多人都坚持友情的背叛的故事——不过我仍然认为主题是反战。”
“很多版本的呢,这首歌;我比较喜欢枪花的版本,沧桑悲凉的感觉呢。”
“喜欢鲍勃迪伦的音乐,歌词的深刻寓意与音乐变得同等重要;毫不夸张的说,我认为他赋予了摇滚乐予灵魂。”
“啊,的确,影响了整整一代人的运动领袖。说起摇滚,给人的感觉就是颓废和声嘶力竭的喊叫呢;用效果器放大电吉他的快速反复、毫无旋律的和弦、主唱咬字不清的低音狂吼……”
“你说的这是死亡摇滚,灵活大胆地表现形式和富有激情的音乐节奏才是摇滚。”
“这种东西本身就无法定义吧。”
“那倒也是,不过,表达的感情、坚定的自主意识、爱与和平才是其根基吧。”
“虚无主义和悲观主义,还有享乐主义和纵欲主义都被你无视了啊。”
“那种东西怎样都好吧,又不能和你全垒打,对你的二垒也没有兴趣。”
“我们连手都没牵过,不如说根本没上场好吧。”
“到底是怎么谈到这里的……”
“好吧,言归正传。”
茶被喝干,我端起茶壶给递过来的茶杯续满了水。
“你想上我二垒吗?霖之助先生?”
“我说——”
“想吗?”
“那个,要说不想的话……但是……我是说……那个……”
“啊哈哈,羞涩了羞涩了。”
“所以说啦!言归正传是要说什么啊!”
“诺恩就托付给你了。”
“我都说了——你说什么?”
“我发现了呢,通过之前那次事件,我不太适合当老师啦。”
诶嘿嘿的笑着,八云看上去很是抱歉的抓了抓头发。
“总是不停地把自己的世界观强加在诺恩身上,对于最后变成了完全为我而存在的存在我觉得非常难受。”
“嘛——”
“你知道那时候诺恩说的那些话给我什么感觉吗?我觉得那根本就是毫无意义的事情,的确人际交往的本质就是不同世界观的相互交融与抵消。可是那一刻诺恩就像是另一个我,完完全全的为我而生;我觉得不可以这样,至少这一次的诺恩不可以这样。”
“我能够做些什么?”
“只要让她在你身边就可以了。我觉得诺恩的能力不去应用是一种浪费,可是我又觉得其实看着就好;用自己的想法去利用她,给予知识的同时又不加以引导……”
“加以引导不也是随着自己的想法吗?诺恩还是让她顺其自然吧,像她说的那样,做普通的妖精会做的事情。”
“我要是早意识到这一点就好了。”
“唔——为什么是我?”
“我说啊,霖之助先生,你有没有后悔过?”
“有啊,比如——”
“那种事情无论怎样都无所谓了,如果现在重新给你一次机会,你有更好地解决方法吗?”
“我想不会吧,我也是个固执的人啊。”
“那就对了,正因为不想后悔,所以才会把诺恩交给你。虽然这么说有点稍微无视她本人意见就是了。”
“不过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是个好人。”
“我——”
“啊哈哈,你是一个好人,是一个好人,一个好人,好人,人……”
“干嘛要说两次!”
“我说啊,好人君。”
“干嘛!”
“我喜欢好人哟。”
“别用一本正经的表情来开玩笑,万一我当真了怎么办。”
“那我就按真话来做咯。”
“还是言归正传吧,我们。”
“诶,对于一个大龄青年,结婚生子不是最上位的问题吗?”
“少废话,你个大龄剩女。”
“我们言归正传。”
水壶里的茶水已经转为室温,而窗外的诺恩也躺在树下睡着了。烧上一壶热水,看着从壶嘴冒出的蒸汽,八云开口道——
“总而言之,诺恩就托付给你了。”
“我需要做什么?我能够做到什么?”
“守护。”
“你知道,我有些战力不足。”
“谁说守护就是打架的?霖之助先生的脑袋为什么只有这种时候不好使?听好了,让你做的,就是尽可能的去保护她不受伤害,并不是说物理层面上的伤害,而是精神上的。”
“精神上的?”
“对,我希望她远离恐惧,嫉妒,痛苦,焦虑这样的情感,绝对不允许这样。”
“我说啊,你希望把她培养成受不得一点伤的千金大小姐?你知道这种性格可是最容易玩坏的,各种意义上。”
“唔——”
“明明也是个思维缜密的人,怎么一扯到诺恩身上就像母亲一样六神无主啊,我说你这可是有点呵护过度了。”
“嘛,总而言之……”
“总而言之!向正常人一样,像普通人一样欢笑,像普通人一样生气,像普通人一样哭泣。这样不是最好的么?”
“唔——这次就听你的吧。”
八云用手摸摸下巴,点头表示同意。
“诺恩————”
被惊醒的诺恩原地摔了一跤,然后跑回了香霖堂。
“诺恩,这位霖之助叔叔呢,他想认你做女儿呢,快叫爸爸。”
“爸爸——”
“我呢,就是妈妈。”
“妈妈——”
“诶呀,诺恩真乖。”
“我说你,不要随便利用无知儿童来达成自己不可告人的秘密好吗?”
“有什么不好,这么可爱的女儿。”
“嘛,确实是很可爱……我说,为什么你要做妈妈啊。”
“难道你想做妈妈?”
“不,不是这样的。”
“呐,诺恩你看到了吗?霖之助叔叔觉得诺恩做爸爸不开心呢。”
“啊,啊,没有,完全不是……我说你给我正经一点~!”
“爸爸妈妈不要吵架嘛,霖之助叔叔不喜欢诺恩吗?”
“很喜欢哦,你愿意和我一起生活吗?”
“我愿意。”
“唔——那边的,你们是父女,不要公然打情骂俏!”
耳边忽然响起八云的怒吼,嗡的一声仿佛大脑充血一般让我霎那间失去了听觉。
“赏花会呢,赏花会呢,再不去就迟到了。”
说着,牵起了诺恩的手,跑到了门口。
开心的,幸福的笑容;那是对我来说最为美好的事情。
“喂——霖之助,给我快点。人满了才能开始啊!”
“等我一下,马上就来!”
虽然之后的生活也许会很辛苦,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吧。和诺恩,还有紫之间的关系,两三句话也是说不清楚的呢;如果不好好的坚定自身,这条路可是没办法走下去的。
从窗口仰望的天空之蓝,鲜艳到无法比拟。
再说一遍。
幻想乡今天也很和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