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之有物
战争到底有着什么样的意义,我想不同的人会有着不同的答案吧。有人说那是为了平衡矛盾或者是解决矛盾,当初尚且年幼的我对此不以为然。用着更加激化矛盾的方式来解决矛盾,不管怎么想都是玩笑的感觉——不过现在,身为战争发起人的我觉得没有比这更好的方式了。
比如甲和乙争夺一个苹果,而且双方都没有1/2的想法;那么,没有抢到苹果的任何一方都会把矛盾激发的更大吧——但是如果其中一个人死了呢,如果两个人都死了呢?战斗,战争就是用死亡为代价,来解决用其他方式都解决不了的矛盾。
每个人都有着加入战争的理由吧。
那是在我处死射命丸文的第二天还是第三天呢,偶然在基地看到了被炸断双腿的人和被子弹打成筛子的人,但很不巧的是,那时只有能救活一个人的时间和药品——于是被子弹打穿腹部的人活了下来,这件事情给了我很大的触动;无法全部拯救,为了救活某个人就要牺牲某个人;能够拯救一切的正义使者,完完全全的不存在。
我不想当什么正义使者,我也没有拯救全部的希望;因为一开始我就明白这做不到。不过,既然如此的话,那么大家都去死好了——没有拯救他人的同情也没有被他人拯救的期待,就这么简简单单的死掉——这样不是很好嘛,这样不是很好嘛?
我想这大概就是河城荷取的存在意义,这是上天给我的使命,只有我才能完成的使命。
对于天狗,我的族群早在几百年前与其就一直是这样的奴隶与主人的关系;所以现在,虽然已经明确了胜局,但是我并不只是想打败她们,只是单单不能容忍她们的存在。
天堂和地狱,相辅相成的存在。也只有明确的死掉的人才有选择的资格,一般来说都是想去天堂的吧——但是同一时刻很多很多人到达天堂的情景,也一定宛若地狱……
现在呈现在我面前的就是地狱一般的场景,像春季的柳絮一般铺满地面的是天狗的尸体,似乎连天空都染上了耀眼的红色。我似乎是踩在了什么东西上面,低头一看,名为眼珠的器官;不过现在,已经变成了一滩黏糊糊的液体。
8月18日-14:33:56
“长官,侦测到大量移动物体。”
“米格吗?不,天狗的战斗机已经全部报销了不是吗?”
“继续侦测,通知防空大队做好战斗准备。”
那是,怎样的一幅景象啊。
最后出现在我们视界里的,是无数只展开羽翼抱着必死决心撞下来的鸦天狗——也许是白狼天狗,分辨不清了——超过视线能捕捉到的速度,抱着各式各样的炸弹、拉开印信的手雷——总而言之,就像是自杀式袭击的恐怖分子一样,用着一切能达到破坏目的的方式,冒着防空机炮的弹雨俯冲下来。
明明是黑色的羽翼,穿着也是普通的衣服——但是肃穆、庄严如同天使一般,站在指挥室的荧幕前的我被这样的天堂震撼到说不出话来。
但这毫无意义。
如果,这是为了表达自己要守护自己到底的心意的话——那么她们做到了。
可是,只凭心意能守护什么?
没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她们,凭借着单兵式榴弹发射器、炸弹与破片手雷甚至连建筑物都撼不动。只是抱着玩笑的心态按下机炮的开火按钮,就会有惨叫着,迸发出血花的不知名的天狗从天空中摔下来。
根本毫无意义——
“荷取,我们在雾之湖边的基地被入侵了。”
位于妖怪山山顶的天狗发起了她们能够组织的最大程度的攻击——可惜只凭心意什么都做不到——无数只发起自杀式攻击的天狗被打死或者打个半死之后自己摔死。
宛若天堂。
秋穰子打断了我的思考——
“诺恩被关在那里,你知道如果……”
“正因为诺恩关在那里,所以我们完全不需要担心。”
我拍了拍穰子的肩膀。
“她们会发现在一个错误的时间和一个错误的地点——救了一个错误的人。”
“你是说……”
“没错,我给了她力量——单纯的提供了计算能力,能量转换及应用就是她自己的事了;相对的,她会协助我赢得这场战争。”
“一只妖精……”
“千万,不要小看她——现在的她,可是打个响指就能把你变成一堆分子的存在。”
我的理想,我的愿望终于实现了。
这可能是连我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魂魄妖梦的真心话么。
没有明确的邪恶,我的愿望就无法实现。正义使者就需要有该被打倒的邪恶。名为魂魄妖梦的人所拥有的最崇高的愿望,跟最丑恶的愿望是一样的。
没错,想要守护的心愿——
那同时,也只是希望要侵害什么的愿望罢了。
诺恩的行为就像是刺着我的胸口一样,告诉我“有敌人出现真是太好了”。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发生的事情了,却还是不时地会以梦的形式出现。
在一个很美丽的月夜,我只是静静的跟着爷爷魂魄妖忌一起赏月。虽然是冬天,但是气温一点都不低;呆在回廊上只觉得稍有寒意,那是个很适合赏月的夜晚。
那时,爷爷变得很少外出。连大门都不出,整天关在家里晃来晃去的时间变多了。比起以往,在剑术的修行上对我更加的严格。
直到现今,回想起来还是阵阵心痛。为什么没有注意到,那是多么类似预知死期将至的动物一般啊。
“我小时候,曾经向往着正义的使者。”
突然,在我眼中就是正义使者一般的爷爷,以一种不胜怀念的语气低声说着——
“努力的练剑,行侠四方打抱不平的。”
“什么曾经向往的,难道说您……放弃了吗?”
我不满地回答。
爷爷对我抱歉地笑笑,抬头望着远方的月亮。
“嗯,很可惜呢。作为一个英雄啊是有期限的,变成大人后就很难这样自称了。我如果能更早一点注意到就好了。”
听他这么说,我就同意了。
虽然不知道为何如此,但我想爷爷都这样说了,就不会有错。
“这样啊,那就没办法了呢。”
“对啊,真的是没办法。”
爷爷也随声的附和着我。所以自然地,我接下去要说的话就决定了。
“嗯,既然没办法,那就交给我来做吧。爷爷已经是大人了,所以就不用勉强;但是我就没问题了,交给我吧,爷爷的梦想。”
抬起头来,看着爷爷慈爱的眼睛。
“————我一定会完成的。”
在我还没说完之前,爷爷就笑了起来。那是接下去不用听也没关系的笑容。爷爷说这样啊,就长长地吸了一口气。
“啊——我放心了。”
然后就静静的闭上眼睛,结束了他的人生。
平稳的就像只要早上来临,就会醒来一样,尚年幼的我并没有因此而哭闹起来。
我只有静静的看着冬天的月亮和那曾是爷爷,却已进入长眠的人。
庭院里没有虫鸣,四周悄然无声。明亮的夜晚阴影中,还记得只有两眼热热的。我并没有哭出声,也不觉得悲伤。在月亮落下之前,我只是任凭眼泪不停的滑落。
那是还没有来到幻想乡之前的事情。
或许是那一天就把所有的眼泪都哭完的缘故吧,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哭过。
就算爷爷不在了也不会改变。
因为魂魄妖梦要像魂魄妖忌一样成为正义的使者,为了守护某个人而拼上性命,所以没时间在闲晃下去了。
没错。
虽然从未说出口,可我确实记得。
记得在那时,为了守护幽幽子大人而与那些卫道士、阴阳师战斗的身姿。
就算浑身是伤也没关系,就算血止不住也没关系;只为了不让那些嫉妒或向往、利用或厌恶大小姐能力的人踏不进西行寺家宅的大门。
从那时起,他就成为了我向往的人。像他一样帮助其他人,为了守护的对象,拼尽生命的正义之士。
魂魄妖梦一定要成为爷爷那样的人。
小时候,我就如此发誓。
要代替我最仰慕的那个男人,实现他的梦想。
现在,为了需要守护的幻想乡,还有倒在我面前的灵梦小姐。魂魄妖梦用仅剩的左手拿起了刀,眼神中已经没有了迷惘。
“什么嘛,妖梦的理想吗……”
诺恩毫不在意的,甚至是轻蔑的瞥了我一眼。
手中已经折成匕首长度的楼观剑闪着寒意翻了过来。
胸口的衣襟被划出“一”字型的断裂,涌出的鲜血伴随着一放松就会瞬间消失的意识缓缓流逝;锐利的锥心之痛,火辣辣的灼烧着肌肉。
喘着粗气,踉跄的后退。并不是在逃走,而是为了不让使不上力气的身体倒下,脚步自然的朝后退开而已。
“没命中要害吗?是无法抑制杀气的我不对呢,还是反应迅速的你机灵呢——流了那么多血还能撑到现在,妖梦你也不可小看啊。”
挥刀架开刺向心窝的一击,我努力控制着颤抖的膝盖支撑着我同样颤抖的身体。
“结束了,没有战斗意义的魂魄妖梦,就死在这里吧。”
“什……战斗——意义是?”
“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他人而战,只是伪善;你祈望的不是胜利,而是和平吧。”
诺恩用刀刃指向我的喉咙。
“告诉你,这世上跟本没有所谓的和平。”
刀刃相碰,发出“乒”的声音。我和诺恩拉开距离,为了下一波攻击而打量着对方。
“守护?别开玩笑了,你以为就凭你,就凭心意能做得到什么?”
挥起白楼剑冲向对方,诺恩伏低身形从我的剑下滑了过去。就是这样!在她滑出我身后两米远左右的时候,在我的移动轨迹上忽然出现大量的樱花状的剑闪。虽然被化解了大量的攻势,但是诺恩依然被划出了数道血痕。
稳定身形,我深吸一口气反手持刀助跑两步之后高高的跳了起来;诺恩的眼神变得认真起来,抬起头来盯着我的动作。刀尖向下扎去,诺恩翻身躲了过去,随即又冲了过来——刀刀相错,我们再次拉开距离。
“万物自有破绽,既然如此,那就没有我斩不断的存在!”
长刀在地上划出点点火星,我向着诺恩全力冲刺——
“未来永劫斩!”
“扭曲吧。”
伴随着诺恩的低语,奔跑中的我忽然受到一股冲击——以膝盖为中心,左小腿无视了我的生理构造,理所当然的、轻轻松松的扭转了360°。
“呜啊——”
忍不住的叫喊出来,身体也不受控制的重重的摔在地上。
一直被强行无视的浑身的疼痛像是抱怨一般的再度袭来。痛楚渐渐上升,我努力着把要绝断的意识凑在一起。
“真可惜,妖梦。”
居高临下的视线,带着惋惜和杀意。
这当然不是我第一次和诺恩接触,之前也有在一些地方相遇过。并非是熟稔的关系,但也不能说完全不相识;也在幽幽子大人和紫大人详谈时,偶然听说过各种各样的事迹。
然而,与我印象完全不相同的她——抱着我从未见过的强烈的杀意与我从未体验过的强大,当然还有我自身,从未与死亡这么相近的现在。
“你啊,就抱着自己的理想溺死吧。”
我有些认命的闭上眼睛,明明想着做些什么,结果什么都没有做到——
似乎魂魄妖梦的一生也就仅此而已了。
胸前被锐物刺入的感觉——
“诺恩,玩的很开心嘛。”
“紫大人——”
金色的长发飘扬着,洋伞的尖端随意的挥了一下,趴在地上的便我从空间的裂缝掉了下去,然后又从空间的裂缝随随便便的掉了出来。
我重重的摔在地上,即将逝去的意识重新出现在身体里,模糊的视野又渐渐清晰。
“晚、早上好——”
“礼节什么的就免了。我说你啊,这回玩得可有点过火。”
“真是对不起,紫大人——可是我也是有自己战斗的理由啊,即使是我,也有着达成什么的使命感啊。”
“真是的,明明之前还是可爱纯真的孩子——怎么现在变得这么别扭啊。”
“因为紫大人的缘故吧,看着这样的大人小孩子也思考了很多喔。”
“嘛,这的确是我的疏忽;但是已经可以了吧,诺恩。”
“不,还不够,我还什么都没有做呢,紫大人。”
“姑且问一下,你还想做些什么?”
“不能说,紫大人,不能说。但是我所要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您,为了幻想乡啊!您一定要相信诺恩——”
诺恩如吟咏般的声音既轻柔又沉重。稍稍带着怒气的呼喊,那是除了这么相信以外,没地方可逃的小孩子的倾诉。
而被随手扔在一边的我就这么看着她们。一瞬间消去杀意的诺恩还有仍然让我完全搞不懂情况的紫大人,两个人闲话家常一般的面对面的聊着天。
“到此为止了诺恩,虽然之前就这么想,不过现在你的脑袋相当不正常哦。”
“那么来决斗吧!我现在变得这么强,什么事情都做得到。如果想阻止我就来打到我吧!”
“强大才是正确吗……”紫大人微微的点了点头,“告诉我你战斗的理由。”
“紫大人是正义的使者,守护幻想乡的正义使者。不断的解决异变,不断地修复结界,默默做着守护的事情……”
“所以呢?”
“但是正义使者,正义使者需要敌人不是吗!只有明确的出现了敌人所以才有守护的意义不是吗!”
“这种事情不需要你来操心!”
“所以我要成为您的敌人!我要毁灭幻想乡,我要让您打倒我——就像正义使者消灭怪兽一样。虽然河城荷取小姐的战争也有她自己的理由,可是她不配做紫大人的敌人——能做您的敌人的只有我!”
“诺恩……你这些歪理……”
“这才不是歪理,我是正确的。因为我变强了,所做的一切都能被允许,这是理所的当然吧,这是没办法的吧……”
“没错,我是需要敌人,这样的幻想乡才有守护的意义。不过我不需要同情,我不需要你做到这一步,我还没有那么懦弱,知道吗,我还没有懦弱到需要别人的同情。”
“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
“紫大人一点也不懦弱。”
“当然,所以……”
“所以也不害怕孤独。”
“没错。”
“可是坚强和寂寞是不一样的,紫大人,再坚强的人也有寂寞的时候。”
“那又怎么样……”
“我就是为了您而存在的。”
“……”
不知何时,反而是紫大人的气势被压倒了。不,也许一开始就是如此。
诺恩保持着坚毅的神情,像是看透了八云紫大人的心似地,然后平静地说出奇怪的话。
“你自己呢,诺恩?你完全没有自己的想法吗?”
“我不需要,紫大人。只要能为您做到什么我就很满足了,可是以前的我什么都做不到;但是我现在变强了,我有了能够成为紫大人敌人的资格。能够满足紫大人守护什么愿望,我大概只能做到这一点了,不过,也已经足够了。”
诺恩的话就像是往平静的湖水里丢入一大块石头一样,我呆呆的看着她,心里却如同翻江倒海一般。
原来,刚才的我一直在和我的理想做着战斗吗——
“我明白了,那么,符卡战吗?”
“嗯,一边五张,老规矩。还有,如果我失忆了,请务必把我捡回来。”
“诺恩。”
紫大人顿了一顿,脸上绽开了欣慰的笑容。
“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