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我现在这样,其实我也算有钱人家的大小姐呢。”远子打过电话来之后,卢克忽然态度变得亲昵起来,她边说着,又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掏出一卷胶布。
“但我在大学念书时家道衰落,突然之间父亲宣告破产。我又没有一技之长,一度连饭都吃不起。没有办法我只好去混酒吧,过着每天被人下药捡尸的生活。后来有个朋友邀我来做这份工作,说什么‘只要教训人就有钱拿’,说白了就是拷问和威胁的打手。”
“你想说什么?”
“井伏鳟二在《山椒鱼》里的第一句写下‘山椒鱼很伤心’;太宰治的《奔跑吧,梅洛斯》的开篇是‘梅洛斯很生气’;我的话,就是‘蕾琪雅很后悔’吧。对了,卢克,卢克蕾琪雅。”
很想回嘴“Look,看哪里?”,不过想也知道我这时并没有开玩笑的勇气。
“我别无选择,只能一直做着这份工作。说真的,我很后悔哦,我也想过过不一样的人生。每次在街上或电车里望着旁人,我都羡慕得不得了;我的人生简直是一团糟,我多么想像别人那样老实过日子呀。我甚至很羡慕被我揍的人,有时我会想,那些人虽然被我揍,却过得比我幸福多了。”
我不想重复同样的问题,况且她在说话的时候还将捆住我左臂的皮带松开,但同时又用胶布将手臂牢牢绑在椅子的扶手上。
我不安的盯着她,不仅想知道她到底在说什么,也想知道她到底在做什么。
“不过呢。”她说道。
“不过什么?”
“我一点也不羡慕你,幸好我不是你。”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说“谢谢”很怪异,但是说“去你的”又不太好。
“我真的很佩服你的勇气。”
“……她很有名吗?”
金发没有回答我,于是我为了晚受点皮肉之苦只好扯点别的。
“你知道感情生活中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不知道。”金发摇摇头,饶有兴致的看着我。
“一,是忍耐;二三四都是忍耐,五是不要偷腥。”我想掰手指数数,才想起自己正被绑在椅子上,“还有就是。”
“就是?”
“活下去。”
“哪有这么夸张?”
“就是这么夸张,而且这些都是事实,你看你正在这里阻止我活下去。”
没错,如果不是坚守着这一项共五条的人生信则,我恐怕早就变成冰箱里的肉块,登上社会版头条了。
以前跟客户们聊起婚姻相关的话题,对方公司的人跟我讲了上面那五条信则,不过每一条都是“忍耐”而并没有“偷腥”。要我说这些都是业余选手,他们根本什么都不懂,才会把“疼老婆”“怕老婆”挂在嘴上。如果奥运会有怕老婆大赛,我有信心年年都获得金牌。
“小条,假如你爱人发现你偷腥会有什么反应。”那时在包间里客户端着酒杯问我。
我不禁傻眼怎么会有人对女性问出这种问题,但想想这也许是酒桌上联络感情的一种方式,于是我变如实回答:“她可能会杀了我。”
大家哈哈大笑,一定是以为我在说笑才笑的出来。
“不是亲手杀了我,就是折磨逼迫我说出那个女性……那个人的名字,然后再对她下手。”我继续说道。
其他人很开心的,也许算自暴自弃的开起我的玩笑。
“那真是挺不错的呢!”
哪里?
“诶呀,多好的婚姻生活啊!”
哪里?!
“不过你们都是女孩子,也不算结婚都管的这么严厉吗?”
金发——卢克蕾琪雅——卢克疑问道,我想了想把“爱过”两个字憋了回去。
卢克对我和远子的性别和身份没做任何评价,她又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把钳子。
“你真的很有勇气。”
她盯着我的眼睛,“虽然很老套,请你多多包涵,不过我打算先拔指甲。”
淡淡的一句话把我苦心营造出的温馨气氛消灭的干干净净,我的心仿佛掉进了冰窟窿。
“拔,拔指甲?”
“是呀,要想找出答案,这是最简单的办法了。”卢克像温柔的家教老师似的解答我的问题,“够痛,也够吓人。重要的是,指甲过段时间还会长出来,还算人道吧。”
“这一点也不人道吧!”
“总之,你老婆一定要我打听出那位的名字。”
“我没有偷腥。”
“大家都会这样装傻,因为除了嘴硬没有别的选择了。不过啊,如果都像嘴上这样无辜的话,我早就失业了。”
“我没有装傻,我真的是无辜的。”
卢克仔细看着我的手指,似乎在打量我的指甲是扁的还是圆的。
“对了,给你看看这个。”
卢克不知从哪里掏出自己的手机,手指点了几下之后,把液晶屏幕的内容展示给我看。
待我看清之后,猛的感觉不寒而栗,呼吸困难。
那是一张我和我的同事在小巷里并排而行的偷拍,虽然没有手牵手,不过彼此靠的非常近。
“你爱人非让你亲口说出来,性格很差劲啊。”卢克把钳子夹在我的食指上,“你也不要再狡辩了,说服我一点儿用都没有。”说着她在钳口上倾注了些许力量。
“等一下,等,等一下!”
“你肯说了吗?”
“只要我说了就不会拔指甲吗?”
“别看我这样,可是非常言而有信的人呢。”
“说出来之后她会怎样?”
“可能我的工作又会增加一份吧。”
“远……她,她花了多少钱?我出双倍!”
“哎呀,真是吸引人的提案呢,不过你知道做我们这行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勇气?”
“答对了,不过只有一半。”卢克微笑着,用力拔下了用食指指甲。
突如其来的疼痛让我在椅子上来回摆动,筛子一样抖动着,从喉咙深处迸发出自己都会吓到的惨叫。
眼泪也不知不觉的流下来。
“你很吵诶,闭嘴啦。”
卢克拍了拍我的脸,看我无视她继续哭闹便操起钳子狠狠地打了我的头部,使得我硬生生把吼声憋了回去。
“我们刚才说到哪里了?啊,另一半的话题,我真的很同情你喔。不过信誉也同样的重要,不然根本不会长久的接到工作,我们可是签订契约之后就绝不会背叛雇主的。如果我像你这样被绑在椅子上,拔指甲我也不会说喔……打碎膝盖的话,就说不准了吧?”
卢克自顾自的说的,说着说着还被自己吓到了,“我怎么会说出这种话,不行不行,就算打碎膝盖也不可以说的……”
看着血淋淋的指尖,我恢复了冷静。
但因为心里还在念叨着为什么会这样,所以鼻头一酸,小声的啜泣起来。
“我……我……”
“什么?”卢克停下自然自语,把耳朵凑了过来,“你打算说了吗?”她还在手机上操作着什么。
“她,她叫阿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