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口一开一合,黑暗吞噬了月清风。
清风剑仍旧是嗡嗡地颤抖,却听不到这嗡嗡嗡带来的响动。
声音……
声音也被吞噬了?
月清风握紧清风剑,而后声音重新传入耳中,不是清风剑的声音,倒是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音。
身后有什么人靠近,冷冷的,似乎终日发寒的体质。
“月清风……”
来人开了口,一开口月清风便绷紧了后背。
“我好痛……”
声音是星尘的声音,清风剑震动似乎警告他,后面那个绝对不是星尘。
“你看,我这一次,把龙魂吃了~~后背上痒痒得,估计是长了鳞片了。”
说话的方式都是星尘的强调,那股子为了追求力量而不把自己当一回事的态度,分明就是星尘!
月清风转回了身,愣愣地看着黑暗之中,有什么幽光聚集而成形成了星尘的身形。自下而上,充盈成了星尘的样子。
就连一举一动,拿捏作态,都是星尘。
她是假的。
她是伏魔阵的幻化。
她是要来诱发心魔的。
月清风告诉自己千万遍,这个人绝对不是星尘。
然而——
当这个双眼灰白,穿着猩红大衣的女子,伸出一只手,活生生要将自己另一只手臂撕下来的时候,月清风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他听见了肌肉分离、骨骼断裂的声音,但是星尘连眉头都没有皱,反倒是很不耐烦地撕扯着另一只手臂,用冷冷的略带困惑的语气道:
“我想把龙爪装在身上,但是这个手臂……不好拆啊……月清风,帮帮我,好吗?”
星尘扭着另一只手臂,那只手臂以奇怪的弧度扭曲着,如同麻花一样,从关节处开始畸形扭转,每动一分,月清风的耳朵里都能听见筋骨断裂的声音。
“住手……”
“住手!”
清风剑铮地掷落在地,剑尖插入地板,剑柄摇摇晃晃。
“住手啊星尘!!”
月清风朝着“星尘”大喊。
正在费力地拧着自己手臂的星尘,不解地问道:
“为什么?装上龙爪以后,我们就可以一统天下了啊~~就可以把那些伤害过毕罗女、伤害过我的人——统统杀死!”
她的唇齿之间吐露着波澜不惊的字眼,像是黑暗里有块冰在往外散发着冷气。
声音明明没有温度,口中的气息明明不能抵达自己的身边,月清风却觉得,尽管星尘离自己那么远,那冷冷的气息仍要将自己冻伤一样。
月清风脸色渐渐发白,道:
“住手,星尘不会这样做的,不要用那张脸做这种事情!”
幽光之中的星尘停下手,“哎”了一声,如同坏了的人偶一样阴森森地笑起来。
裂开嘴,无声地笑着。
月清风见过这个模样。
他与她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是这个模样。
那一日他下山云游,路过一个小镇,看见这个猩红大衣的女子站在血泊之中,周围尸首满地。女子明明眼睛里没有什么波动,却只有嘴巴阴森森地笑起来。
她双手如同利爪,满是鲜血,却在见到月清风那一刻,提起自己的手放在唇边,舔了一下上面的血渍。
血渍沾到她红唇之上,让这个苍白的身体终于染上了一点“人气”。
她说,你就是月清风?
她说,你不记得我了吗?那个因为一句“不祥之人”,而被你丢在箫城的弃婴,就这样全部忘记了?
她说,月清风,为什么紫衣罗刹之子轩辕奇都能够被星河带回逍遥派,却没有人来找她?
明明她才是星河的至亲啊!
明明你们应该赎罪的啊!
如果那个时候,她也跟轩辕奇一样,有个为自己连性命都不要的人,那是否现在会不一样?
但是没有如果了,她被抛弃了。
她被所有她能爱和能爱她的人抛弃了。
这就是结果。
为什么抛弃她的人还能够乐呵呵跟别人一起欢笑呢?
她说,月清风,这个肮脏的世界,这种肮脏的名门正派,毁了可好?
*
*
眼前的“星尘”阴森森地笑着,用着遗憾语气道:
“阿拉~你怎么就觉得星尘不会这么做呢?你不是时时刻刻担心着,那个可怜的可悲的星尘,把青龙孵化出来之后,拿着青龙在自己身上做实验吗?”
“所以你才要时时刻刻盯着她不是吗?”
“你是一个罪人啊,月清风。”
“星尘会这么做的,因为这是你种下的罪果……”
声音忽近忽远,忽然在头顶,忽然在耳边。
而后星尘在眼前,终于拧下了那条手臂。
卡啦一声,碎裂。
血流如注。
星尘看了看拧成麻花的手臂,微微蹙起眉头,把手臂扔到一边。
断了的手臂在地面上滚着,月清风的视线也在地上滚着。
而后手臂撞到什么,停了下来,露出那鱼鳞一样痕迹。
——那是刚得知毕罗女死讯的时候,星尘没日没夜拿着自己当做巫蛊之术的实验体,在自己身上实验各种诅咒的效果,而经受的反噬。
这鱼鳞如同一把锤子,一下接着一下,重重地在月清风的心上敲击着。
眼前的“星尘”将一只青龙爪被粗暴地往断臂的伤口塞去,闷哼了一声,龙血混着人血流下,沾染了猩红大衣,分不清是大衣的颜色还是血液的颜色。
月清风缓缓握紧了拳头。
眼前的“星尘”咬了咬下唇,试着抬起那只新接上去的龙爪,嘴角有了些满足的笑意道:
“你看——月清风,原来这个身体,跟龙爪意外地有些合拍——”
月清风低着头,忽然张开手掌又握紧。
噗呲——
是什么刺穿了肉体的声音。
“星尘”微微睁大了眼睛,她的“呢”字还在嘴边没有眼下。
而刚刚嵌入地面的清风剑,这个时候却从后面刺穿了“星尘”的胸口!
“够了……星尘……”
月清风慢慢抬起头,眼里落下大片的阴影,道:
“所有的罪我来背,所有的仇恨我来替你偿还。所以……够了星尘,放过你自己……”
“星尘”嘴角一抹血迹,吃惊的表情突然一变, 她的脑袋以一种诡异的幅度歪着,打量这个从心里发出浓浓黑暗的男子,如同得逞的恶魔一般,阴恻恻地笑起来:
“是啊,都是你的罪,你来就行了……可不能污了星尘的双手……”
她新装上的龙爪按在清风剑剑尖之上,另一只手从自己的后背把清风剑抽了出来,朝着月清风走了过去。
清风剑上滴着血,一路走过来,一路留下一点点血的痕迹。
血迹很快又被黑暗掩去,但是从清风剑上滴血下来的声音却一直回响在月清风的耳边。
星尘走到月清风面前,站住了脚步,将清风剑塞到了他的手中。
月清风微微一震,握紧了清风剑。
星尘张开染血的红唇,蛊惑道:
“杀了他们,为了我。”
话音刚落,黑暗如同退潮一样,一咕噜全部褪去。
大殿、伏魔阵、身后人、面前的铁链,在黑暗退去之后,露出了它们本来的面貌。
月清风手中的清风剑还在嗡嗡作响,上面却没有任何血迹,如同刚刚才从剑鞘中拿出来一般。
他手臂上的红色带子无风而飞扬,他的脚下——
在那伏魔阵的阵法之下,隐隐有铁链流动的痕迹。
月清风眼里被黑暗占据,死死地看着前面正在商量如何跳出这个阵法的东方熙和轩辕奇,轩辕奇拿起了血蚀剑,将两人脚下的铁链挥剑一砍,铁链应声而断。
只见轩辕奇快步地跑道飞言飞光边上,用血蚀剑对准他们身上的铁链:
“飞言飞光,你们撑住!”
利剑破空,血蚀剑的剑刃一下子击碎了飞言飞光身上的铁链。
卡啦卡啦。
铁链碎片脱落,而后如同冰晶一样消失在空中。
限制解除,飞言飞光缓缓睁开眼,大喜过望,各自抹了抹脸上的汗水。
飞言“啧啧啧”叹气道:
“轩辕兄弟,你要是再晚来一步,我都要聆听方丈教诲到想死的心都有了。”
轩辕奇哈哈笑起来,火凤化作的小麻雀站在轩辕奇的肩膀上,随着笑声的震动扑棱了翅膀。只听见轩辕奇道:
“这里的阵法跟三生秘境正心道的心魔壑有相似的感觉,伏魔阵诱发心魔,再吞噬心魔的力量,我们各自千万要小心。”
飞光转动手中的佛珠,念了几句清心咒,这才说道:
“这才一楼就已经如此,那要是再往上恐怕更险峻。”
他从怀中拿出了几串开过光的玉手链,分发给了东方熙、轩辕奇还有飞言,道:
“这手链放在大云寺里供奉日久,虽然威力并非多强,但驱魔辟邪的作用还是有的,戴上防身吧。”
四个人聚首,便戴好了飞光的玉手链,飞言还“啧啧啧“地叫道,飞光什么时候从大云寺大殿拿了手链的,他都不知道。
有了玉手链的加护,一群人比之前还要轻松一些朝着二楼走去,
这一幕,全部收入了月清风的眼中。
这时候,他的肩膀上出现了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月大叔,你刚刚说话说到一半,然后呢?”
叶一鸣奇怪地看着月清风,他刚刚说完“这一层里没有单月沫和欢喜门的人”,就发起呆来,一动不动,死死盯着前面轩辕奇的动作,似乎要从动作中找到什么破解的方法。
但是轩辕奇他们都要已经切换副本了,这月大叔怎么还没有研究出什么来。
月清风敛去眼睛里的黑暗,道:
“月沫和莲教的人估计是在上面的某个楼层里,我们快点上去,不要逗留太久。”
叶一鸣死死抱住小白要向火凤方向扑去的动作,道:
“月大叔,你在逍遥派那么久,总归知道这阵有什么玄机吧?告诉我们不就行了,卖什么关子。”
月清风脚步微微停滞,随后道:
“上去再说,这里不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