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是自私的。
他们会伤害他人,即使只是由于极小的理由,甚至,他们根本不需要借口。
伤害。
伤害。
持续的被伤害着。
我知道,自己生来便是没人怜爱的贱种。
但是……
不。
然而……
既然他们可以这样对我,那么,无论我如何还击都不为过吧?
***
夜晚,暴雨刚刚远去,而一个身披深黑色雨衣,手上则抄着一柄铲子的男人,正在这寂静的雨夜中喘息着。
呼…
呼……
呼呼,呼呼,呼呼……
呼吸声并无节奏。
心跳声也杂乱无章。
但,那只是他一个人的心跳声。
尽管在这泥泞的雨夜中,由于人烟稀少,这一带并无其他杂音。但从地上七歪八斜地倒着的男孩们身上,却并没有发出任何活人会有的声音。
……何等的愚钝。
……何等的愚蠢。
并且,这该是何等的……不公。
男人剧烈的喘息着。
他喉咙很干,很痛;刚才发生在此的一切,以及与泥水混杂在一起的血水,则令他的心脏剧烈撞击着胸膛,几近窒息。
他不会救他们。
毕竟,已经晚了。
而且,即便没晚,他也不可能救!是的……不可能救。
无论怎么说,这场冲突的起因都不在他,而是该归罪于这些家伙。…这些家伙,他们……在如此深的深夜里,将他叫出来;还要他拿钱;钱带的不够了,还打他,甚至还想杀他!……所以、所以说,即使走到了现在这一步,也不是他的错。
对!
不是我的错!
不是鲁平的错!
想到这儿,“男人”,或者该称之为“少年”的人。突然瘫软在地,且发出了笑声。
“哈哈,啊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
恐惧感紧紧攥住了他的心脏。
鲁平很怕!他很怕!……非常害怕,怕到不能自已!他不知道接下来,自己将面临怎样的结局。然而他更不知道的是,在做出了这种事后…学校、社会、乃至自己的家庭……人们会怎样看他?
泥水与血水灌进了靴子。
恐惧与绝望灌进了心脏。
扑通、扑通。
扑通、扑通!
扑通!扑通!!
它一下下跳着、跳着,依然在跳着!!
鲁平哆嗦着站起身,他很冷。但在大错已经铸成的现今,他已经无路可退,因而,也只有将刚刚还作为凶器使用的铁锹重新扛在肩上,且晃悠悠站起身,又踉跄着朝前走。
啪嗒。
啪嗒。
每一步都似灌铅。
终于,他走到了其中一人近前。尽管这些人的死,已经毋庸置疑,但他却还是怀着一丝侥幸心理,去用手试探对方的鼻息。
“呃……”
然而,手指刚刚与对方接触,他便从那人口中听到了一声轻微的呻吟。
“哈!”
心脏刹那间被狂喜包围,他惊的连铁锹都险些脱手。
“你没事…吧?”
然而……
就在他只差一步,便要将对方从泥水中扶起的时候。少年的视线,却不自觉瞥向了四周。
现在并没有下雨。
但之前在雨中,是自己将这些人一个个撂倒,又一个个用锹在脑袋上狠狠补上最后一下的。
当时,他打了这些人一个措手不及;而且,由于发挥超常,自己除了左臂被砸了一下外,便再没有其它外伤。
可是……
可是,倒在这儿的这些人,却几乎都死了。
一、二、三、四、五。排除现在这个自己不认识,很可能还是今天头一次见的家伙外,其余五人,都死了。
身体浸泡在泥水中,脑袋似乎能挤出浆液,四肢犹若冻坏了的猪肉、稀拉拉散在一边,而这个人烟稀少的小角落,更是已经被刚才的死斗破坏得面目全非……
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
说不后悔更是不可能的。
但正因为如此,
鲁平哆嗦着退后一步,他直勾勾看着脚下那个自己并不认得,也不熟知的大男孩,然后……重重的挥下了铁锹。
咚!
咚!
啪!
啪啦!
破坏掉了,碎掉了,烂掉了。
即便最初对方曾发出过呻吟,也隐隐约约似乎能发出惨叫。但现在看来,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
毕竟,即便他刚才还“活着”,如今也已经死了。
他已经不可能会对自己造成威胁了。
所以,鲁平已经可以继续做自己的事,而不用害怕再被其他人发现、注意、乃至是揭发出去了。
……
他不怕被法律惩罚。
既然法律从来没惩罚过这些欺负自己的恶人;那么,当自己掌握了力量,……只要处置妥当,它就同样不可能惩罚自己。
毕竟……
在这个国家,从不曾有过公理;人们肯相信的,永远只可能是强权。
……
“啊,找到你了。”
但就在他开始搬运第一具尸体时;一个声音,却突然将他从对社会的恶意中唤醒了过来。
“谁?!!”
这种情感,已经没法用震惊来形容了。
当悔恨、愧疚、解气、担忧等诸多错综发杂的情感糅合在一起,并促使着鲁平完成自己这一系列错误的最后一步时,这个仿佛天籁之音的声音,却突然间将他从罪恶的牢笼中猛拽出来,并进一步把他摔进了无边的火海。
(谁?!)
(谁?!!!)
(谁——?!!!)
这儿不该有谁来的。
这儿本该只有鲁平及那些恶棍,毕竟,不管怎么说,这里都是那群人挑好的专用来“教训”他的地方。
可是……
在这个“秘密基地”被发现的当前,鲁平知道,他已不再是自己心目中的那个做错了事的复仇者了。
他是杀人犯。
无论是谁,任何有正常判断能力的人,在注意到这个场景后,都绝对会做出最正确的判断。
是!
我,鲁平!一个懦弱的人!但现在,我是……杀人犯!
(我杀了人,六个,而且,是故意的。)
他看不到背后的人。
但听声音,对方不仅没有离开,反而还像是朝这边走的更近了。
“这样看来,我来的并不是时候。本来还在想协力者会是怎样的人……呵,这样的结局,倒真是出乎预料。”
“!”
鲁平猛转回头去。
他已经杀了六个人!人!六个!既然这样,也就不在乎多杀或少杀一个!
一念及此,铁锹便被他攥的更紧了。
而仿佛是意识到自己危在旦夕,站在对面得意洋洋的这个女孩,在与鲁平对视后,不由得后退了数步。
“吸——(倒吸了一口凉气),你这眼神还真是吓人。”
鲁平却不管她。
他只是用目光紧锁着对方的退路,然后便拖着铁锹向对方迈出了第一步。
一步。
一步。
又一步。
两人越来越近了,可令鲁平难以接受的,却是这个女孩除最初被自己吓退了几步外,便再没有表现出畏惧的神色。
她甚至在笑。
“这样看来,这几个人绝对是你杀的了。”
她是一个有着柔顺短发、俏皮笑容、可爱面孔,身着白色衬衫与淡蓝色牛仔裤的,看模样甚至比自己还要小几岁的少女。
“自我介绍一下吧。”
她嬉笑着说:
“我叫米纳,从今天开始,你将成为我的协力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