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灵师——？”
鲁平紧皱着眉头，但就在他试图用言语反驳对方的妄言时，眼前清晰存在着的鬼魂，却将他的话重新憋回了嘴里。
是的。
在尸体存在于此的时刻，会在自己眼前出现的第二种“生命”，除了鬼，还能是什么？
（既然她是什么除灵师……那岂不是说，即便我想杀她，也是不可能的吗？！）
咕哝。
他倒退一步，却仍旧尽可能维持着镇定的架势。
“说什么胡话！我……像这种话，怎可能有人信？！”
可是，那个少女却只是颔首微笑：
“你不相信也无所谓。”
她说：
“而且，即便你相信，对我来说也是无所谓的。”
而后，就如同要印证她正在说的这句话一般，少女挥动手臂，那几只游荡在空中的灵魂转瞬间就被吸入到了裂缝之中。
“你信与不信，于我并无损害；不管怎么说，既然‘命运’是这样决定的，那么……即便你想逃，也始终逃不掉的。”
她手臂微动，短发则在重又在空中弥漫开来的小雨的映衬下，显得愈发干练。
而她的容姿，也在路灯昏黄灯光的照耀下，彰显得愈加璀璨。
是的……
璀璨。
鲁平一下子被迷住了。这样的事，倘若放在漫画中，一定将成为某段冒险故事的开端。
但……
为什么你没有早点到来？
为什么你偏要在我已经变成犯罪者的时候，突然降临呢？
……这样一来，岂不是无论如何，我都无法悔改了吗？
……这样一来，岂不是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获得别人的原谅了吗？
而后，
在阴雨的氤氲中。
同时，也是在对这位神秘少女的迷茫与憧憬中，
他看到——她优雅的向自己施了一礼，旋即便慢慢后退……并最终在达到某个节点时，突兀消失了。
而消失之前，他则听到她说：
“今天就到此为止了。最近，我还会去找你的。”
说话的同时，
少女的美丽的脸庞高高向上扬起。
然后……
她就消失了。
……
…………
朦胧的细雨中只剩下鲁平一个人。
他感受着周遭的寒冷，随后，就愈发感觉自己正在遭遇的一切，理应是不可能存在过的现实。
“可恶！”
他狠狠的敲了一下太阳穴。
刚才看到的东西，绝对是假的！但，愤怒造就的错误，却仍然横在这一块狭小的泥泞地上。
七具尸体，代表了足够将自己判处死刑的七桩大罪…即便是未成年人，鲁平的下半辈子，恐怕也只能在监狱中度过吧？尽管并不觉得父母会为自己伤心，但对失去自由、同时也失去未来的痛苦，却开始促使他开始了机械式的工作……
他，
鲁平，
用铁锹，
一锹一锹，
一锹一锹地，
将土挖开，
将人推下去，
再将土掩埋。
这样的工作简直可以构成一首凄惨的童谣。
每挖下一铲，少年都会回想起自己是个杀人犯的事实；而且，每挖下又一铲，他便会再度回忆起刚刚见到的那位绝美的少女。
（她是谁？）
（她真的是我的幻觉吗？）
鲁平不知道。
但是，当他结束了这一切，并面无血色地拖着铁锹，想要将它丢进河道里去时——他想到了脚印。现在依旧是小雨，他不敢怠慢，慌忙将自己和那些恶少踩过的地方用锹一点点铲平……但就在他做这些的时候，在稍远地方，玲珑般横在那儿的一双小脚印，却突然吸引住了少年的目光。
那不是自己的鞋印，自己的脚没有那么小。
那同样不是尸体们的鞋印，毕竟，他们的鞋印甚至比自己还要大。
……
哗啦啦
雨渐渐大了。
可本该尽快完成这些事的鲁平，却只是傻愣地站在原地，且盯着那些在越来越猛烈的暴雨中逐渐消褪的鞋印发呆。
他想：
（这些脚印的主人，究竟是谁？）
没有答案。
……
但其实，
他却知道的。
毕竟，在如此狭小、又如此偏僻的地方，这个所谓的“怪异”的答案，其实早就呼之欲出了。
***
米纳逃回了天空城。
并且，刚刚闯进传送点，他就将位于C市郊区的这个传送点封死了。
……
神！
神啊！！
我还活着。
他仰望天空，却见在一直蔓延到最高处的无数悬浮建筑物的阴影下，自己孤独伫立，犹如被整个世界抛弃了的游子……
“呼……”
长叹出一口气。
回想起之前的事，米纳至今仍感到后怕。
他不敢想象，一旦自己在当时做错了哪怕一步，现在会落得怎样的结局！毕竟，在刚杀了人的家伙眼里，自己的命，究竟算不算命还两说——更别提，要他去珍惜别的“偶然路过”的人的性命了。
米纳闭上眼睛，又长叹一声后，才闭上眼睛开始了第二次的转移……
……
他出现在了之前爆炸时，小艾保护了自己的广场上。时至今日，由于爱姐的多方运作，这个不知是什么用途的广场已经恢复了原状。
…对米纳来说，这也算是个充满回忆的场所。
如果不是小艾当初将自己救下，现在的他，很可能已经变成恶魔。而成为恶魔的后果，爱姐曾在他意志消沉的那段时间里反复唠叨过——恶魔虽然拥有力量，但这种力量却是牺牲身为除灵师的资格后换来的。一旦变成恶魔，就会不再以人间的食物为食，而是真正去吃除灵师与活人的灵魂、甚至是肉体。
“也正因如此，”
当时，她曾反复强调过：
“无论在任何时候，恶魔都永远是除灵师最大的敌人。倘若你当时变成恶魔……在这天空城中，大家一定会立刻赶来将你肃清吧。”
“肃清？”
“如果你听不明白，我就说的再精准些。”
那时的爱姐坐在自己床边，神情严肃，且将每一个字词都咬的很准：
“如果你成了恶魔……身为除灵师的我们，一定会杀了你。”
……
…………
当然，这样的回忆如今都过去了。
尽管变成恶魔非常危险，但既然米纳没有成为恶魔，天空城中，自然也没有谁会跑来为难他。
最初的确有些无聊的女人凑过来问变成恶魔是怎样的感觉……但这些人，却在爱姐转移她们的注意力，或者是被小艾瞪跑后，就都渐渐消失了。
而时至今日，就在米纳自认为已经可以成为优秀的除灵师的时候；今天发生的事，却将他满溢的自信心戳出了一个大洞。
……非常害怕。
那种仿佛被毒蛇逼近的感觉，老实说，他已经不敢再经历第二次了。
但……
……
在爱姐家里，他没有看见爱姐，反而在闯入走廊时，迎面撞见了刚从大浴场洗完澡出来的小艾。
当时，她只围着一张浴巾。由于这些日子，米纳已经将她的身体看得很通透，因此也没有露出破绽，而只是将自己今天遭遇到的一切，原原本本、丝毫不漏地向对方诉苦了一番。
可是，在听这一切的时候，小艾却只是在用衣架上的毛巾擦头发。
并且，她最终给出的答案也不是米纳期望的。
“我很同情你的遭遇。但很抱歉，无论如何，这个人都必须是你今后的协力者。”
“什么？！！”
米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直以来，他都将小艾当恩人看待；照理来说，她是不可能害自己的，但像这样全不负责的说辞……却根本不能让他信服！
（我怎么可能跟杀人犯一起啊！）
心里有个声音在呐喊。若不是和小艾十分相熟，他险些就要扯住对方浴巾，并质问她：“你想害死我吗？”了。
当然，
他没有这样做。
毕竟，小艾虽然不苟言笑，话多的时候也经常故意刺人。但至少在做决断这点上，米纳却是很信任她的。
于是，他就暂时压住心里的火，静静聆听对方接下来的解释。
……
小艾一点点擦干了头发，又将毛巾叠好后，重新挂回了衣服架上。
“之前，我和爱姐已经和你说过了。协力者这种东西，并不是你想选择，就能随便更换的。”她尽量将语气放得平缓：“不管你信不信。即便他如你所说，是个杀人犯；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们掌握到的信息，是绝对准确的。在此之前，他一定是个遭人欺凌的胆小鬼——而你，在已经掌握了对方弱点，并且在意志上强行压过对方一头的现在——选择放弃，绝对是不明智的。”
“呼……”
她长叹了一声：
“我的话说完了。以上，是我的意见。而且即便你不接受，大统领也不会改变做出的决定，所以说……你的协力者，也只能是他了。”
“这不公平！”
“哪有那么多公平的事。”
小艾嘴角一撇，米纳敏锐注意到她要开喷了，便赶忙将本想继续嚷出的抱怨憋回了心里。
“你实力差的像猪一样，没人照顾，即便在天空城都活不下去——就这样的能耐，还说着说那的？别和我讲——我听着烦！”
啪！
她用力一拍墙壁，原本紧紧裹在身上的浴巾突然滑落下去。可是她并不介意，也不管浴巾胡乱铺在地上，只是憋着气，嘟着嘴，然后就转身挤开米纳，直接往她在爱姐这边的房间走去了。
（……唉。）
米纳没法和小艾生气。
对方毕竟是自己的恩人，再说，她也没恶意；更何况……她说的这些事，自己也是知道的。
可即便如此——
（好不甘心啊。）
他弯腰将小艾之前裹身体的浴巾从地上捡起，又简单折叠好。旋即……便再叹了一声。
“唉。”
算了。
反正，现在这状况还不算最差的。
即便是杀人犯，只要好好对待，说不准还是能相处得很好的。毕竟，在这世上活着的人，都或多或少犯有这样或那样的罪过……既然有人从未被识破，那么，只要杀人犯不被法律制裁，也就不该总揪住这点不放了——现在，米纳只希望他的这个协力者是聪明人，且是个好人；只要对方能够不被警察抓到，又能保证今后绝不再犯……尝试与对方好好相处，兴许，也不见得是那么困难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