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柊花春夏的死,我本不打算写在这里的,因为她就是死了,尸体被推进火葬场焚烧,然后偌大个人被装进了一个狭小的罐子里。柊花留下了遗书,说希望自己的骨灰能撒在七里滨的海里,然而她的家里人并没有照做,虽然确实往一望无际地大海里洒了一半骨灰,但是却将剩下的一半封进了柊花春夏的墓地里。想到这里我总是心生悲哀,纵使已经离开繁杂的人世,柊花春夏的肉体还是没能获得全部的自由,这对于一个向往自由的女孩儿来说无疑是一种巨大的打击。”
“我和杉田摩耶按照柊花春夏的遗愿一同去参加了她的葬礼,作为柊花生前“最喜欢最喜欢的人”参加了她的葬礼。我在她的葬礼上哭得一塌糊涂,因为我始终认为柊花春夏是因我而死的,或许也是因为触景生情,杉田摩耶也偷偷的摸了摸眼泪,男人这种生物也是奇怪,明明哭出来就好了,却非要强忍着内心的悲痛,装作一副非常坚强的样子......”
“柊花春夏的葬礼很是凄凉,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除了我和杉田摩耶,还有柊花春夏的父亲及一干人等,几乎没有别人来参加了。至于柊花春夏的亲生母亲并没有出现在亲女儿的葬礼上,后来杉田摩耶提出他的猜测,认为柊花春夏的生母早就已经去世了,所以才没来参加葬礼,我没有反驳她。既然柊花已经离世,这些无关紧要的问题也没有必要多做纠缠,毕竟在柊花的亲人面前,我们并没有干预柊花家事的立场和能力。”
“在参加完柊花的葬礼之后,我有好一段时间一蹶不振,失魂落魄,在大学备考前特意请了一个星期的假外出旅行,杉田摩耶本来也想跟着我去,但是被我给拒绝了。这对于他来说或许有些残酷,但是每当我看到杉田摩耶时,我都会不由自主的想起柊花春夏。我想摆脱这种从心里传来的悲伤,所以我独自一人去了北海道,去了一个没有人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任何人的地方。”
“好在是我的这个决定似乎是正确的,待我从北海道回来,残留在我身上的悲伤已经洗去大半,剩下的一点,我权当是柊花春夏附在我身上的一部分灵魂,虽然没有人是永生的,但是我认为我有义务带着柊花的这一部分灵魂好好地活下去。”
“好在是我大学的资格考试做的还不错,遂离开鹰取去了东京,这一本回忆录也算是记到了一个可以画休止符的节点。至于我和杉田摩耶再后来也没有走到一起,甚至说是渐行渐远,在我准备启程前往东京的前一段时间,杉田摩耶因为家中有事返回了藤泽,而我试图联络他未果,只好将这本回忆录托付给退休的班主任三成温树代为保管,希望他能够把这本回忆录交给杉田摩耶。”
“我走的这天,三成温树老师来送我,但是杉田摩耶并没有来,我不知道他出了什么事,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不和我联络,总之这篇回忆录就写到了这里。我马上就要上车离开鹰取,接下来将笔记本交给三成温树老师,我在这座海边小城鹰取的故事就算是写完了......”
“要是他能赶到就好了......”
XXX
读罢早乙女早年写下的回忆录,我长吁了一口气,外面的雨还在下,但是比一开始小了很多。新罗千寻依旧在担心杉田摩耶老师会不会在外面出危险,但她听从了我的建议,并没有跑出去找他,而是听完了我的朗读。
“原来是这样啊......早乙女校长和杉田老师的过去......”新罗千寻露出了略显悲哀的表情,“原来他们两位还有这样的过去。”
“嗯......”
“不过,仅仅是这样就完了么?没有写点别的?”
“嗯?”
“我记得啊,有很多人真正的秘密,通常都藏在记事本的最后几页......网上是这么说的。”
听新罗这么一说,我连忙哗啦哗啦地把记事本翻到了最后一页,果不其然,书的最后又出现了早乙女和歌子的笔迹。是一些刚才本该有却没有记录的情节。
......
这一节是我在北海道的旅馆里写的,北海道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美好,不过空气确实十分纯净,或许纯净的空气更有助于让人忘记悲伤的事情也说不定。我思考再三,决定还是将当初没有勇气写下来的一些事情记在这本书的最后,主题依旧是柊花春夏的去世。
我在北海道里一直在思付着这一件事,便是为什么柊花会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选择了再次自杀,明明她已经回到了平常的校园,虽然确实还有一些人对她和我指指点点,但是我和杉田摩耶,还有我们的朋友会把那些坏人全部赶跑。
柊花在生命中最后的时间都过得很开心,那为什么她会突然间想不开呢?
我想来想去,最终找到了一个稍微合理的解释......
这还是归功于杉田摩耶于鹰取给我寄来的信,信上写了很多宽慰我的话,除此以外,还有他和柊花春夏在天台对峙的一些情节。
杉田摩耶的信上记述了柊花春夏死去的当天,杉田最先发现了柊花留在课桌上的遗书,并且去天台找她。那个时候柊花就已经站在天台旁边了。
“她去意已决。”
杉田摩耶在信上是这么写的。
“当我看到她的时候心里就暗道不好,但是我真的真的很想让她活下来。”
柊花和杉田聊了很多,跟杉田说认识了我和杉田有多么多么幸运,自己有多么多么高兴,她有多么多么爱我之类的。她从来没有为喜欢同性而后悔过,更没有因为喜欢过我而后悔过。
杉田摩耶在给我寄来的信中表示,柊花并不是因为恋情未果而想不开,他认为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柊花向杉田哭诉着他是最不应该对她温柔的人,但是柊花也直言她爱杉田,同时也爱我。虽然是两种不同的爱,但是柊花认为我们两个对她来说是最最最重要的人。
然而她哭诉说这两个最最最重要的人却有着很深的羁绊。
她很害怕。
后来无论杉田摩耶怎么劝诱柊花让她从天台上下来,柊花都没有听。
而就在我赶到天台的时候,柊花已经跌了下去,楼下传来了什么东西坠落在地的令人不爽的闷响。我看到杉田摩耶就趴在天台边上,胳膊无力地垂在墙壁上......
写到这里的时候我一直在哭,因为我终于发觉柊花始终以为自己会被我们所抛弃,因为我们两人深深的羁绊和关联,她把自己当成了一个外来者,她担心自己早晚会被淘汰掉,返回孤独一人的状态......她很害怕孤独,所以才会走上这样的极端。
原来我们对柊花春夏的悉心照料,跟她讲我和杉田之间的趣事让她高兴,却成了杀死她内心的根本原因。
柊花从来没有摆脱过孤独,而也正是因为如此,柊花决定离开这样的痛苦......
无论如何,待我们醒悟过来逝者逝去的真正原因时,一切都已经太晚。
那个名字里带有春天和夏天的女孩儿,却在秋天的末尾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我没有办法忘记她,于是决定和她的一部分共生。
或许这便是我来北海道旅行的最大收获......
......
这样,这本记事终于读完了。
我长吁了一口气。
孤独么?
这是一种奇妙的感情,我也说不太出来,总之就是很奇妙。
我确实萌生了悲哀之情,为了逝去的柊花春夏,也是为了早乙女和杉田两个人。
不过说实在的,每个人都是这样孤独的行走,对我来说,这更是一种习惯。
不过忍受孤独则需要一种能力......
我合上早乙女的笔记本,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无论如何,也算是弄清楚了早乙女的过去......
“所以......”我刚开口,就听到了大门口传来了异响。
我和新罗千寻马上站起身奔向宅子的门口。
一个一身泥泞的脏兮兮的男人坐在门口,全身上下都湿透了。
“杉田老师!”新罗千寻猛地扑了上去,“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他摇了摇头,然后抬起头看向我。
“没能找到老师呢......”
他苦笑着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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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雨停之后,搜救队进行了为期两天的搜索,终于在第二天下午在谷底发现了三成温树的尸体,据杉田摩耶所说,三成老师是笑着走的,而他很抱歉打扰到了老师的清净。
三成温树的葬礼同样很凄凉,来参加的人很少,不过我在葬礼上见到了早乙女和歌子,她静静地望着我,然后对我点了点头。
我也同样向她点头示意。
伴着僧侣念经的声音,众人在三成温树的墓前致以最后的问候。
葬礼结束后,我和早乙女并排走在乡间的小路上。
我们没有过多交流,而是欣赏起了一路上的乡间美景。
温和的风轻抚在我们脸上,我似乎嗅到了一丝燥热的气息......
原来春天已经在不知不觉间从我的手缝中溜走了。
(本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