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头贴,又称照纸相,多为自拍,在过去十多年时间里,曾一度在年轻人之间流行,但随着科技发展,拍照技术和成本越来越低,流行于街头的大头贴自拍机器逐渐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之中。
但是,在老城区的街角处,往往会有着跟不上时代步伐,依然为人们的念想保留重现机会的港湾。
在网络的便利下,我终于得知这座城市仅存的大头贴遗址所在。
这里不如霓虹灯闪烁的华丽,也不如高楼大厦整齐规范。
随地的积水,偶尔随风飘来的恶臭味,没有经过整顿的摊位,被岁月抹去棱角的灰冷砖墙......
或许每一座光鲜亮丽的城市背后,都隐藏着这么一个角落。
“哈哈哈。”
“别跑。”
错综复杂的巷子深处,隐约传来幼小孩童的打闹。
还有轻微的水滴声。
完全没有商业街的气息,仿佛陷入了午后的沉睡。
冗长而又冷寂。
像是闯入了某只庞然凶兽的领地一般,感受到静穆的庄严。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反应过来,这是时间雕琢的威严和神圣。
如果说几分钟前我还饶有兴致地分析这股来自时间的底蕴,那么此刻我的脑海只有“滴答”的声音在回响。
“滴答。”
一切声音均被其取代,在神经中枢回荡出一圈又一圈的波纹。
“滴答。”
一切视野均被其剥夺,在神经中枢刺激着大脑认知的模型,不断寻找能和眼前的事物相匹配的经验模型。
“滴答。”
无论如何寻找其他的可能性。
回荡在听觉系统的,始终是鲜艳的红色,
出现在视觉系统的,始终是刺鼻的腥味。
萦绕在嗅觉系统的,始终是冰冷的皮肤。
触碰的是,空白一片的思考。
奇怪——发生了什么事?
我在询问自己,还是在询问站在我前面的人?
沐浴在经过时间雕刻的街头,上映的是鲜血慢动作飞溅的艺术。
寻找大头贴的过程,挡在我们身前的正是尚未报上名字的华怜。
不曾说出目的,突然出现。
虽然有点夸张,但仍与当时季节气温相符的着装。
优雅的佩剑泛着古朴的银色。
只是,
嘴里没有倾吐半点缘由,
单纯地,
手里没有透露半点犹豫,
挥动手里的剑,
瞳孔没有飘散半点感情,
将与我同行寻找大头贴的姑娘,
杀死了。
——
如同守护这座城市的守护者,将闯入这片迷宫的公主,毫不留情给排除掉。
那一天,公主的鲜血,撒落在这片与“温室”毫不相干的野地。
......
......
“说谎鼻子就会变长的木偶存在吗?”
很久之前,有人如此问道。
有些人会这样回答:
“当然不存在,那是幻想中的角色。”
也有人是这样回答:
“存在啊,那不是匹诺曹吗?”
......
雨依旧连绵不断地下,像剪不掉的丝,缠绕着复杂的姻缘。
就算是这样的雨天,该训练还是得训练,找个室内体育馆,基础训练是不能落下的。
“那我走了,虽然下雨不会淋湿你,但你还是留在室内吧。”
我像是老父亲嘱咐她,虽然还是感觉她会跟过来。
反正我扔下这句话,就直接把门带上,单手拎起运动背包,抓上雨伞就出去了。
“唰唰!”
气势汹汹的雨,敲打着清脆的乐声。
啊,无论多少次,我都被这种声音所迷醉。
雨伞、水与地面,吵闹不停的声音,创造了仅属于我的领域。
“踏,踏踏。”
“踏踏,踏。”
鞋底与湿透的水泥地之间,踏着与平日不一样的声音。
两种截然不同的频率。
明明是幽灵,为什么也会有脚步声呢?
自然而然浮现这么一个疑问。
“亲爱的。”
身后传来她的声音,似乎察觉到我的心思。
“我是你虚构出来的吗?”
她的话让我回想起梦梦咄咄逼人的样子,那样感情用事的梦梦,还真是第一次看见,无论回想多少次,都会觉得不可思议。
“你觉得呢?”
我干脆用轻松的语气,反问道。
“如果我真的只是你虚构出来的,那你现在岂不是自己和不存在的人对话?不是很奇怪吗?”
她的语气反而有点低沉,真是多亏了梦梦说了多余的话。
“这有什么区别吗?”
“啊?”
我的话让她没有反应过来,所以我只好进一步解释。
“至今为止,无论你是我虚构的人物,还是真实的幽灵,都只有我能感受到你的存在,也就是说,无论是虚构的幽灵,还是真正的幽灵,对我来说都是真实。”
我的话似乎让她感到目惊口呆,半响也没有回答我。
“你就对自己这么没信心吗?难道说你觉得你现在想的东西都是我虚构出来的吗?”
“我不知道,因为我连自己真正的愿望也搞不清。”
她的声音沾着痛苦,那是最著名的哲学三问——我是谁。
“一直以来要求你所做的,都是心血来潮而已,仅仅是想到什么说什么,那些......根本不是我的愿望,也是我真的虚构出来的,连幽灵都不是。”
果然是心血来潮啊。
不过,没关系。
“放心,我有预感,你心血来潮说出的愿望,就是你生前最喜欢做的事情。”
是的,我还记得你的愿望。
“虚构的幽灵和只有我能看见的幽灵,两者之间的差距又在哪里?”
蛋糕店......
游玩各种景点......
“我的预感向来都很准,请相信我。况且,除了我,不是还有那位紫魂塔守塔人做保证吗?”
希望我参加球赛......
游戏......
以及,
最后没有完成的大头贴......
我都记得。
“所以我会尽力帮你实现愿望的,到时你就会解脱的。”
然后,就能帮助你实现真正的愿望了。
......
“你现在不用有功夫来这。”
华怜体态优雅地坐在咖啡厅的角落,单手端着一本精致的小书,书的封皮古朴,泛黄的光泽显示其年代感。
她的目光始终停留在书上,由于封皮连名字都没有印上,所以不清楚她看什么看得如此入神。
即便察觉到我的到来,她依然没有将目光挪开。
我被她这幅美丽的姿态惊艳到了,有种窥见不可窥探之物的内疚感。她只是坐在那里,就足以让人产生穷尽世界之美的奥妙的错觉。
“因为昨天,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为什么知道我在这里?”
“碰运气而已,我也十分意外自己的好运气。”
“我没有要和你说的话。”
“话题这种东西,想聊还是会有的。”
我擅自坐在她对面,而她只是恬静的看着书,没有提出异议。
“你喜欢喝咖啡,还是喜欢这里的氛围?”
“都喜欢。”
淡淡的语气,不带感情的回答,完全没有喜欢该有的温度。
纸页翻动的声音,店员泡咖啡的声音,其他顾客轻声交谈的声音,
完全不像其他咖啡厅的嘈杂,这里散发着咖啡的浓香和舒适的香甜。
呆在这里,静静地看书,确实是件值得一提的美妙的事情,我对她的品味给予高度的认可。
“咖啡配上甜点,会不会更好。”
我提议道。
她翻动书页,眼睑没有往上抬。
“不需要。”
她的语气不是那种冷漠,高傲,仅是平淡,轻描淡写,如微风拂过,只是在心中留下一点涟漪。
很轻,很舒服。
我一边想着有的没的,一边扯着不明所以的话题。
“你和她不一样,她很喜欢吃甜点,明明死了化成幽灵之后,第一件事还是惦记着甜品店里的蛋糕。”
她恬静地看着书,任由我说着,但不给予任何反应和回答。
“你和她的关系很不错吧,你还这么多次嘱咐我要好好完成她的遗愿,应该很重视她吧。”
华怜闻言,终于将目光从书上挪开。
“我和她关系并不好。”
“你不是让我实现她的愿望吗?”
“那是因为,我毁掉了她的愿望。”
依然是淡淡的语气,
“因为是我,杀死她。”
说出了骇人的语言。
“已经明白了吧,如果对那孩子有好感,那就不应该和我扯上关系,因为我就是杀害她的凶手,是我将她...还有你,拉入了地狱。”
令人震惊的事实,让我陷入混乱,当然只是表面上的混乱,假装的混乱。
没有失去记忆的我,比任何人都要明白当时发生的事。
令我感到惊讶的是,那个一直以清冷、不善言辞的华怜,竟然会这么多话,
而且我还抓住了一个字眼,这是好机会。
“将我拉入地狱?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我不明白,请好好解释。”
“如字面意思,我破坏了你们本应该取得的幸福。”
原来她一直抱着这样的情绪。
“是我亲手毁掉杀了她,让她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孤独的存在。”
她如同决堤的洪水般的情感,只是因为我搭话得到小小契机,便化作惊涛骇浪。
“如果我没有出现,或许你们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如果可以,我愿意以命偿还,但是现在已经为时已晚了,而且我身上还有未完成的使命,所以原谅我这个罪人不知廉耻地苟活下去吧。”
“你在说什么?”
我不愿意看她这个样子,于是打断她。
“你现在不明白,就是因为我的出现,才让你们以后这么痛苦,我无论如何赎罪都没办法偿还。”
这份痛苦我当然知道,即便现在,我还依然承受着这份痛苦。
但是我知道,这不能怪罪于华怜。
“华怜,你到底对我们做了什么?”
我的进一步逼问,让她拿着书的手指连同书页,都在微微颤抖。
——
“公主,你们为什么不能告诉我名字,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和公主在富贵租下的公寓,研究着游戏的基本套路,本来想玩摆在街头的那种对战类游戏,最后不知道为什么就变成研究和一个卡通少女对话的游戏,直到以后我才知道,那叫美少女恋爱冒险游戏。
说我孤陋寡闻也好,说我与世隔绝也好,反正在之前虽然知道朋友都喜欢玩游戏,我也只是一心沉迷在篮球里面。
公主一边摸着电脑鼠标,认真地思索着摆在屏幕上的选项。
似乎根据不同的选项,就能通向不同的结局,和现实很像,很多事情成功与否都源自人的选择。
但和现实不一样的是,这游戏能存档读档,一旦遭遇失败可以倒退到做选项之前,非常让人羡慕的设定。
“嗯,听梦梦说,我们现在是逃亡中,不能轻易告诉别人姓名。”
“那不是很危险?没关系吧?需不需要报警。”
“不一样,警察帮不了我们的。”
“是得罪了很厉害的权势吗?”
公主将一个杯装蛋糕拆开包装,送进嘴里。
“是很厉害!但不是拳师,是之前一直照顾的人,她做的饭可好吃了,那天她说要杀我,梦梦说这不好,于是带我跑出来,不过能吃到这么美味的蛋糕真是太好了。"
“杀你?”
享受着蛋糕的她,完全不知道自己说出对一般人来说很惊人的话。
“嗯嗯,好像是很久之前就定下的,可是梦梦说我也有追逐人身自由的权利,所以就带着我跑,还不让我告诉其他人名字。”
“......”
这桥段是不是有点耳熟?
把梦梦换成男生,也许就可以搬上屏幕了。
“......”
当时我是什么心情?
已经记不清了。
可能什么都没想,脑袋只飞过“纳尼”的乌鸦问号吧。
“为什么照顾你的人,要杀你?”
“不知道,好像是在我很小就规定好的。”
“真的不需要报警吗?”
“嗯,报警也没用。”
在现代文明来说,说杀人就杀人,警察还管不着,这得有多只手遮天的权利才行?
“那你们打算怎么办?”
我有些沮丧,因为此刻正是展示男子气概的时候,但是一点建设性的想法都没有。
还真是有点窝火。
男主角,果然不是普通人能够当。
“嗯——我决定了。”
“什么?”
“等阳光少年赢了篮球赛,我就告诉你我真正的名字。”
她恶作剧般笑起来,如莲花洁白。
“啊,那真是可惜。"
“为什么?”
她对于我的叹气表示疑问。
“因为,我已经退出球队了,他们不会想和一个逃兵组队的。”
“可是阳光少年不是很厉害吗?”
“我只是个逃兵。”
“那你为什么要逃?”
对于这个好奇宝宝,我只能叹了一口气,说出至今没有对任何人说起的心里话。
“他们容不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