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也要脱掉吗？李斯特太太？”
应征家政服务生的小姑娘挺直了腰板，疑惑地看着女管家的动作——她刚将自己的拖鞋脱了下来，却没有放在大门前的地毯上，而是提在手里，赤着脚走在厚厚的羊毛毯上。
“不，你不需要。这是我的个人习惯。”李斯特太太转过身，挑剔地打量着小姑娘的身材，“体型不错，应该配得上我的裁缝手艺。如果你被录用了，只需要把你身上的肮脏衣服脱掉，换上这个宅子里的制服就行了。你叫什么名字？”
“盗贼艾森（Der Dieb Eisen）。“小姑娘回答，”艾森，是个德语名字，意思是铁。“
李斯特太太皱起了眉头：”呃，艾森我知道了，艾森前面那个词是什么意思？”
“啊，那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绰号。”艾森毫无紧张感地回答道，“对不起，太太，我好像听到了屋子里有什么在轰响？”
李斯特太太紧张了起来，她低下头看了自己提在手上的鞋子，又偷偷地往大厅左侧的偏殿瞟了一眼：
“没什么，只是个普通人在睡午觉而已。是住在这里的房客，史密森先生的一个食客，大概是午饭吃多了，在打鼾。”
“谢谢您的解释，不然我还以为这宅子里住着一头食人魔呢。”艾森轻描淡写地把话题撇到一边，“话说，史密森先生一定很有钱吧。”
“他是曼彻斯特数一数二的工业家，有超过常人的气度，不然为什么会雇佣那么多不中用的女仆呢。随我来，我们到女主人的会客厅去，小福莱斯特先生要对家政女仆进行审查。“
”女主人？小福莱斯特先生？“
”是——的！艾森小姐，这里的规矩就是不许问东问西，无论是住在楼下的食人魔还是住在楼上的娘娘腔，都不要随便打听！不然的话，我就得将你发配到院子里去，让你跟那个多嘴的笨蛋奥娃一起当粪坑女仆！“
艾森乖巧地闭上了嘴。气急败坏的李斯特太太带着艾森，走上了一段沉默的阶梯，来到一间垂着流苏门帘的门前。李斯特太太敲了敲门。
”请进。“一个娘里娘气的声音回答。
李斯特太太打开门，低眉顺眼地往里面行了一礼，侧过头，示意艾森一个人进去。艾森点点头，握住手里的帽子，走了进去。李斯特太太在外面把门带上了。
阳光正穿过高大的落地窗，照在这个充满乔治时代浮华装饰的房间里。一个男人心不在焉地坐在靠窗的高背椅上，看上去有点寂寞。
”你就是来应征的女仆吧？“男人问道。
”是的，我叫艾森，小福莱斯特先生。”艾森好不容易将“盗贼艾森”的前半句咽回喉咙里。她努力昂起头，作出精神抖擞的样子，将目光迎向小福莱斯特先生。
小福莱斯特是个眼神飘忽的矮个子，稍微有点发胖，出乎意料的是，这个同性恋留着一部又黑又浓的络腮胡子，几乎看不清他的脸。
“艾森。”小福莱斯特重复了一遍，若有所思地低下头，“你的介绍信是剑桥女仆学会的理事长开来的。不过，我可从来没听说过剑桥有什么女仆学会，也不认识这个理事长。你都会些什么？
“如您所愿，主人。艾森擅长整理家务，将需要做的工作编写成表，研究工作的难易和前景，然后写出家务咨询报告。”艾森回答。
“太复杂了。简单点说，你会烘培蛋糕吗？会泡红茶吗？不会？那打扫像这么大的房间需要多长时间？没尝试过？呃，那你会裁缝吗？园艺？挖粪坑？不，最后这项工作已经有人在做了。你到底能做什么，女仆小姐？”
“我也不知道，先生，随您的意思，分配给我的工作我都能干。”
“那就是什么都不会喽？你是个知识分子？”小福莱斯特皱着眉头沉思着，“我该拿你怎么办？大概女仆长比较适合你吧。“他心不在焉地拉响了召唤铃，不到一分钟，李斯特太太就急急忙忙地出现在房间里。
“先生？”
“李斯特太太，这位女仆什么都不懂。”
李斯特太太谴责地看了艾森一眼，却发现这个没心没肺的小金丝雀傻傻地微笑起来。
“不是这样的，先生，李斯特太太。我能做一些普通的女仆做不到的事情。”
“比如说呢？”李斯特太太厉声问道。
“比如……腰里捆上绳子，用绳钩挂在窗户外面，嘴巴里咬着螺丝钉，单手在玻璃窗上划个洞眼？”
“够了……”李斯特太太正想呵斥住这个不懂事的小骗子，带她离开这座大宅子，却被小福莱斯特叫住了。
“我想起来了，客厅的烟囱需要人疏通一下。上个月雇的那个扫烟囱小子卡在那里了，现在还没人能把他弄出来。这活你交代给这个小姑娘，李斯特太太，让她换上制服。”小福莱斯特说道。
李斯特太太的嘴巴张得足以同时塞下两个鸡蛋。艾森得意地撇了撇嘴。
“明白了，先生。跟我来，艾森。”
艾森做了个鬼脸，迅速转过身去，就在这个时候，从她身上掉下来一个闪闪发亮的东西，当啷一声砸在地板上。
三个人都往地上看去。那是个两头尖中间扁长的铁条。
“这是什么？”小福莱斯特问道。
“起锁器，撬保险箱专用的。”艾森回答，“对不起，这是我父亲的遗物，我随时带在身边，留着念想。”
小福莱斯特捂着脸，有气无力地摊在椅子上。
“李斯特太太，我们的女仆品种又增加了。你将这个盗贼女仆带到她的房间去，告诉她哪个房间可以偷，哪个房间的箱子最好不要动。在厄舍大宅里就应该讲规矩，对不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