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芮明重重地哼了一声。
“等到了我们?有过协议?你这是在坦白自己属于魔物一伙的咯?”
“不是。”伊诺克脸色平静,甚至略显木讷,“我什么也没承认。我只是在试图说明自己为何潜伏在地底,又因为什么而接受魔物的援助。”
“说!”芮明摆了摆手,示意艾森站在自己身后。艾森深吸了口气,不由自主地握紧手里的长剑,怀疑地打量眼前这个穿着女仆裙的男人——伊诺克有时显得笨拙鲁莽、不通世务,有时却又变得精明强干、人情练达,艾森简直没法看透这个未来人。
三个女仆中,奥娃的神情最为吃惊。大滴的汗珠爬满了粪坑女仆一向镇定的脸庞,她闷哼一声,颓然盘腿坐倒,右手无力地按在圣剑上。
“你又骗我,伊诺克师父。这是第几次了……”
敢情这种事情还不是头一回!艾森摆了摆剑,试探着往前戳了戳,指向伊诺克的咽喉。早知道会这样,应该就趁着别人都往地下钻的时候爬回大宅去。也许现在还来得及。
“你最好一次就把话都如实说清楚。”艾森沙哑着嗓子,低声喝道。
伊诺克点点头,居然悠闲地在地上箕坐了起来——姿势和奥娃几乎一模一样,两人就这样面面相觑,构成一幅奇妙的画面。
“我不善言辞。”伊诺克开腔道,“还是从我遇见奥娃开始说起。”
“没有必要,说重点——所谓协议是什么意思?!”芮明恶声恶气地打断了伊诺克的话。
“协议么,就是说,从这一段的入口到仓库之间的河道归我管辖。我替胡佛维护地下河的风袋机,作为交换,每天开启通道后的时间,我可以下到这里来,替它们调试那台机器,食人魔根据我维生的需求,将这个仓库装满物资。”
芮明怀疑地哼了一声:“什么机器?”
“风袋机器,用来给整个地道通风换气,主体是一个磨坊,但里面的机器有点复杂——我如实说的话,这部机器不是你们这个世界的产物,是从我这个时代搬来的。“
芮明皱着眉头听伊诺克的话,很显然,厨房女仆完全无法理解。
“你胡说些什么……”
“他说自己是从一个未来的世界过来的otaku,”艾森插嘴道,“那个世界有些较为出色的科技,比如能够和人通话的镜子之类,大概是这样。”
奥娃在旁边有气无力地举起了左手。
“是啊,我也是从这样的世界来的哇。虽然我对此一点印象也没有。”
芮明挥了挥手,不快地催促伊诺克继续往下说。
“呃,机器。我刚才说机器,但不是指磨坊那部……”伊诺克斟酌着词句,慢吞吞地继续说了下去,“事实上,我和魔物确实签订了暂时的互不干涉协议,不过,现在应该是撕毁协议的时候了。这都是为了守护那部机器……“
他转过头,尽量不去看黑暗中奥娃的脸。
“……吕贝克的龙蛋。”
奥娃倒吸了一口冷气。
“你说什么?”
伊诺克唯唯诺诺地重复了一遍:
“我来到这个地道,是为了守护吕贝克的龙蛋——没错,就是诞生了奥娃的那部机器。”
十一
奥娃从地上跳了起来,手里的圣剑无礼地指着伊诺克。
“我不明白了,伊诺克师傅……”
伊诺克柔声说道:“你会明白的,奥娃,并不完全是你想象的那样。我在地洞里遇见了以前在吕贝克认识的老朋友——一头名叫胡佛的食人魔。在遇到胡佛之前,我已经杀了好几个哥布林。他们在这个地洞里潜伏了好几年,一直在试图打捞十年前消失的龙蛋。我跟胡佛说,我对他干的勾当不感兴趣,只是希望在地底看护我的好女儿奥娃,当一个萝莉控圣骑士。胡佛对我的说辞半信半疑,但还是跟我签下了那个协议——他给我食宿和看守河道的自由,以免我发起狂来摧毁了他们的精密仪器,但我必须远离他们真正的目标。”
地底的圣骑士苦笑着扯开了自己的衬衣。
艾森和奥娃同时发出一声惊叫。在伊诺克的脖子上,有什么活物在蠕动着。
“这是情报虫。它每天午夜繁殖一次,初生的幼虫身上有着当日监视我而积攒下来的信息。幼虫一生下来就会自己飞回食人魔的控制中心,如果我有阻挡或者杀害幼虫的意思,附在我脖子上的母虫就会自动释放致命的毒素。就像我先前说的那样,甬道的门差不多午夜才开放,那时候河道里到处是魔物。天一亮我又得跟虫子一样被赶回藏身的洞窟,因此这两个月我根本没机会去探险,除了每天偷窥大宅里的女仆之外就没干过什么实事。”
“午夜?”芮明点着头,狠狠啃了手里剩下来的面包一口,嘴里含糊着说道:“现在离午夜还有至少三个小时。”
“没错,”伊诺克小心翼翼地将衬衣领口重新扣好,“今天厄舍宅的熄灯铃打响得太早,加上我们主动打败了拦路的盾牌怪,总算争取回来三个小时的行动空间,所以我要撕毁与胡佛的君子协定了。希望我们能及时赶到龙蛋的位置。”
艾森感到心烦意乱。事情为何越变越离奇?先是变成从地道逃出生天的游戏,接着又变成了从食人魔大军手里夺取龙蛋的魔幻节目……
“难道我们不能先从暗道里逃出去,再考虑别的事情吗?”艾森说道,“只要逃出去到太阳地里,魔物什么的根本不敢追出来吧?然后我们再去找个医生……或者生物学家什么的给伊诺克……”
女盗贼的提议马上被奥娃打断了。她突然从地上跳了起来,大声叫嚷道:
“我想起来了!那个胡佛!他曾经要我答应将龙蛋的归属权转让给他——就在不到两个小时之前!”
龙女仆的叫嚷声沿着黑黢黢的甬道传出去老远。艾森吓了一跳,万一被魔物听见会怎么办?这个脑子不灵光的肌肉母龙!
奥娃可不管这些,她满头大汗地摇晃着脑袋,心烦意乱地在原地踱着步:
“所以,告诉我吧,伊诺克师傅。为什么他们要找龙蛋?从懂事的时候开始,我就没见过这个东西。”
“而且刚才你说,那个龙蛋是一部机器?”芮明把最后的面包咽下了下去,终于找到机会质问了起来。
伊诺克摊开双手,阻止芮明和奥娃继续再问下去。
“我有自己的猜想,但不一定准确。关于龙蛋,我要说的是,现在这个世界上对于这东西知道得最多的人类——正是在下。这是一部机器,但不仅仅是像水力鼓风机那样单纯的机器,事实上,它应该是和将我带到这个世界的那个东西相似的怪物。”
伊诺克顿了顿,连连摆手示意大家安静,有点担心地侧耳听着下方暗河河道上有没有传来其他动静。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急急地吐出一句话:
“奥娃,我怀疑了很久,胡佛的计划应该和你的父母有关。”
奥娃张开嘴巴,满脸疑惑。
“我……父母?那头生下我的母龙吗?”
“不,奥娃。那不是母龙,我们时代的人们称呼它为‘母舰’——奥娃,你的龙蛋是一个着陆舱,你的父母应该在丢下你的时候在里面留下了他们去向的信息。”
就在这时,储藏室下方暗河的方向传来一声凄厉的大叫,打断了伊诺克的怪论。他急忙站了起来,两眼发直起来。
“是克诺亨,刚才我委托他去检查我的充气救生艇……”
奥娃猛地站直身子,抽出圣剑,迅速从洞口跳了下去,消失在黑暗里。
这时,第二声惨叫传了过来。这声惨叫更为凄厉,在甬道里久久回荡着。艾森从来没有听过如此恐怖的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