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芮明这辈子从来没有来到过这么高的地方。她感到身上发冷,夜风像刀子一样割破自己的女仆裙,前所未有的寒意直往骨髓里钻去。
突然间,芮明意识到自己又能说话了。赫丝塔专注于飞翔,不由自主地放松了卡着芮明脖子的巨爪。
芮明咧开嘴,露出牙齿,狠狠地一口咬在赫丝塔的爪子上。
曾经的厨房女仆低吼了一声,立即缩起爪子,在半空中使劲抖动。芮明被抖得一阵眩晕,被迫松开了口。
“呜呼——”
赫丝塔低声笑着,垂下了头,冲着芮明说道:
“哈,别以为我会放下你。”
“放开我!我宁愿摔死也不想去你要去的任何肮脏地方!”
赫丝塔摇摇头,咔咔冷笑。
“啊,你这么恨我啊,芮明。也难怪,我们本来就是一对冤家对头。”
魔龙忽然伸长脖子,将恶意的妖瞳对准芮明的眼睛。芮明毫不示弱,回瞪过去。
眼前是一双疯狂的黄眼,嫉妒、仇恨、恶意、伤感,所有的情感混杂在一起。芮明心里猛地一动。
这是种什么感觉?
十年前的时候,似乎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遇见过同样的眼神来着?
“你一定好奇吧,为什么我们俩从一见面就互相看不惯……没错啊,芮明,你还不知道,我恨你,已经恨了整整十年了——就像你恨奥娃一样,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心情啊。”赫丝塔冷笑着说道。
“我可一点也不恨奥娃……等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芮明停止了挣扎,疑惑地问道,“我有那么早认识你吗?”
“不!你一点也不认识那时候的我——因为现在的我跟那时候一点也不像。”赫丝塔说道,“我,只是一个跟随着某个师傅的乡下妞,个子又矮,胆子又小,更重要的是,你没有机会见到我。”
恶龙的眼神里露出更深的痛恨之情。
“师傅相中了某个女孩,提前将我放逐了出去。我那时候还以为,我能够一辈子服侍她……我真是个傻瓜。不过,这样也好,当我知道真相的时候,那种痛恨的心情……驱使我伏击了你,却被我曾经无比亲热地称为师傅的那个人击倒了——等我醒来的时候,发现是一个食人魔救下了濒死的我……然后,就有了我,那个在拉芒什海峡游荡了七年的魔龙悠!”
“什么意思?”芮明的心脏砰砰地跳了起来。
“别给我装傻了,有毒的罗塞拉——我们的师傅不是这样称呼你的吗?脑瓜子机灵的小小女孩——我们的师傅不是这样赞赏你的吗?没错,罗塞拉,我就是被你取代,被你夺走了命运的那个人——女魔法师斯普拉荷曾经的学徒赫丝塔!”
魔龙咆哮着直冲云霄。芮明感到脸颊几乎要被夜风割裂开来,呼吸也跟不上来了。
但她还是勉强地回应着:
“我——不——知道——有——这么——回事啊——对不起——”
“说什么也没用了。罗塞拉,我记得这个名字,我发过誓,要让这个名字的主人尝到我尝过的各种苦楚。怎么样,芮明,你的朋友奥娃最后一刻将你抛下的感觉如何?”
魔龙得意洋洋地发出哼哼的冷笑。
芮明却咧开嘴,回以一个淡淡的微笑。
“不,我觉得奥娃做得很棒。不轻视任何一个生命,哪怕是敌人,她真的是一个勇者。”
“闭嘴!你这虚伪的骗子!”
赫丝塔恼羞成怒,在半空中弓起身子,她凝望着头顶上渐行渐远的那朵乌云,终于下了决心。
“瞧啊,芮明,那是魔王城。我要把你带到那里去,我会让你尝试我从魔物那里吃过的一切苦头——做好准备丢弃现在这个尘世的身份了吗?你会被改造成新的巨龙,然后失去从斯普拉荷那里继承的……从我那里偷来的一切!”
芮明吃惊地瞪着眼睛。
“混蛋!你真敢啊!我不干!快放我下来!”
“别傻了,我苦心积虑地等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说放就放!”
“我可要挣扎了——”
“来不及了!”
赫丝塔尖声笑着,突然加快了速度,迅速穿越云层,往上方升起。芮明已经感觉到了缺氧,她大口呼吸了几下,终于昏迷了过去。
黑影带着失去知觉的女仆侦探,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魔王城的阴影里。
而这时,在魔龙的正下方,一张庞大的蛛网悄悄地飞过。上面的乘客把一切都看在了眼底。
疯维娜乘着夜晚的南风,慢慢地向采石岸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