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合指挥行动指令结束后，禾心返回了控制部。
现在是午后四时三十分，正常情况下各部门的工作都应该结束了，但今日距离达成能源指标还略差一些。文森特主动承担了最后一次工作，前往了一罪百善的收容单元。
燕逐晓和禾心在休息室待命，其余文职则受命在各自的观察室内整理异想体逆卡巴拉能量数据。大家原以为熔毁是周期性的正常现象，但是这次熔毁规模前所未见，三个单元同时爆发熔毁，这在前几天的工作中是没有出现过的。
“奥尔加，你那边的结果呢？”贝拉摘下耳机，从一旁的仪器上扯下记录着1.76兆赫机械波频谱和逆卡巴拉能量强度的纸张。
“在压迫工作接近结束时，逆卡巴拉能量强度会达到峰值，但仍不足以造成熔毁，之后会以30秒的半衰期快速向零线贴近。”
“也就是，12~20KHz与20~60Hz频率最强的时候呢。对应起来，就是不协和基音扩大以及背景出现爆炸声的时候。”贝拉点头。
“虽然会有强烈反应，但即便是峰值也只是刚刚超过警戒线，1.76兆赫到现在为止也没有发生过熔毁。嗯……虽然不知道之后会怎样，但感觉一段无线电波也没法突破收容啊。”奥尔加用水笔挠了挠脑后，皱起了眉头，“姑且还是多注意一点吧，逆卡巴拉计数器极值是4，工作结果在良及以下时可能减少。另外……文森特工作那时的反应很激烈，那次能量峰值是记录当中最高、持续时间最长的，在文森特脱离收容的时候，1.76兆赫的计数器确实减少了，由此推断工作人员精神状态的恶化也会影响逆卡巴拉能量强度。”
“这些在情报部给我们的材料上都说过了啦！”
“我这不是休了两天病假吗……”
“所以资料上班第一天就该好好看啦！”
“是……这不也是实在没什么可整理的新内容了吗，上面布置了工作，总要做点成果出来吧。”
“哼。”贝拉转过脸去，在剪贴板上写下一串文字，然后从座椅上起身，“你把剩下的资料稍微整理一下，我去趟情报部，之前因为有情报就随意应付工作实在是太粗神经了。就比如文森特那次，我们只知道1.76兆赫会刺激‘暴力倾向’，却没有对‘暴力倾向’进行量化。要做出‘成果’的话，可不能就这样随意了事。今天至少要结合大家的测试评分整理出一个优先级，万一禾心又和今天一样去别的部门执行任务，我们也要保障工作正常进行。”
“好~我做好了等你。”奥尔加略略摇头，而后便转过椅子装订起手上的资料。
观察室的门打开又关上，贝拉孤身一人走在了廊道里。控制部亮黄色的灯光打在地上，只在贝拉的身后拽出短短的影子。四周非常安静，仅仅只剩贝拉的皮鞋踏在地板上的清响，在工作将要结束而休息还未到来的这根线上，悬不住太多的声音。
“咚咚咚”。
鼓点。
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
管乐。
原本空无一人的走廊上，传来了欢快的乐声，贝拉急急回过头去……
裂开的大大笑脸，由断裂的上颚和破碎的下颚构成，就像是一颗皮球被过重的力道从正中撕开。小小的眼睛里闪烁着狂喜的光华，那双渴望的眼和坏掉的口器一样，不断向下垂着涎水。
与臃肿身体不相称的短小四肢，在翕动着的身躯上颤动着，没有人能说清那颤抖究竟是由于出离的喜悦还是狂乱的生理构造。如果说是出于喜悦，那无端的喜悦本就足以令人感到可怖；若是出于生理构造，这扭曲到像是以恶意组成的宛如邪神玩物的东西又是如何突兀地降临此处的？
面露邪恶笑容的小丑，舌头耷拉在外。红白条纹小丑服，黑白小丑帽。它转动起两条歪曲的小腿，急急地朝贝拉冲了过来。
“！”
贝拉快速让出半个身位，避开小丑的冲击、从腿上摸出了手枪。
她的食指几乎是本能地攀上了射击位置，并不是简单地使用指肚，而是为确保双动模式下的精度用远端指关节按住了扳机。
非射击侧的手环扣了上来，手、腕、枪成一直线。
目标模糊、准星清晰。
“砰！”
所有的动作都在短短的几秒内完成，贝拉的第一发子弹打穿了快速移动着的小丑的帽子，如果它再逃快一点，贝拉就该打中它的头了。
“砰！砰！砰！”
有力的枪声在走廊中奏鸣，而紧急状态警报也在广播中响起。
“现在进入紧急状态。B1东区走廊、B3西区走廊出现未注册生命讯号，各区即将封锁，非战斗员高速电梯使用权限与楼层级门禁权限将暂被冻结。公司将立即展开对目标的解析，请附近人员优先进行镇压工作，制止对象向其余区域移动。”
“砰！”
贝拉射中了小丑的腿，后者扑倒在地上，抽搐着发出怪笑。
异想体应对手册上有提到过，非收容状态下不直接发起攻击的异想体主要有两种类型，其一，遭受攻击后会变化出原本形态、展现出极强破坏力的类型；其二，完全没有主动攻击能力，但会以其他形式对公司造成危害的类型。其中有一些在死亡的同时还会造成巨大破坏。
观察室的门打开了，奥尔加端着手枪冲了出来。
“奥尔加！退后！先不要开枪！”
贝拉停止了射击，快速向后回退。
小丑的脖子扭了一圈，它从地上跳起，摇摇晃晃地朝两人冲了过来。
“目标为逆卡巴拉能量熔毁引发的现象，以下称其为‘考验’，当前考验有接近收容单元的倾向，推定其会对能源收集以及逆卡巴拉计数造成破坏，请各部门以最快的速度进行镇压。”清冷的女声在广播中响起。
“Olga06、Bella09，YAN01与Heroine01已经在支援途中，目标只是TETH级异想体，你们有牵制能力。在支援抵达前请务必全力阻碍异想体行动。” Malkuth的声音也在通讯频道里传来。
“看招啊啊啊啊！”
得到指令后，奥尔加立即抬枪猛射，小丑在宽敞的走廊里来回跃动，就像一团滑稽的烂泥在进行着可笑的表演，但即便如此，它的躲闪也是有效的。目标太小了，奥尔加没法打中它。
“压制拜托你了，奥尔加。”
贝拉深吸一口气，将准星朝向小丑。
清晰的准星紧随着模糊的影子，枪口迟迟没有吐出火焰。
“砰！”
子弹贴着小丑融化的笑脸滑了过去。
“砰！”
子弹打落了小丑的帽子，那似乎也是它肢体的一部分，从帽子原本的位置，可以看到翕动着的令人反胃的囊肿，而地上的帽子，也像蜥蜴的断尾一样甩动着。
“砰！”
另一个方向射来的子弹，直接炸断了小丑的胳膊。
“你们撤下去！”
红色的身影跃入战场，一片刀光闪过，小丑臃肿的身体立即绽开数朵血花。
小丑没有抵抗的意识，只是本能地脱离包围圈，意图向1.76兆赫收容单元靠近。燕逐晓当然不会让它得逞，她拦下了小丑，一记横扫精准地砍在它的腰部。如果是正常的血肉之躯，现在应该已经连同里面的骨头一起断裂了，但小丑没有，它破碎的胸膛里似乎有一片打不碎的强欲，就算身体像块破布被击飞，那个疯狂的执念也不会消退。
“砰！”
蕾蒂西亚的子弹精准地命中了小丑的头颅，后者像个西瓜一样在闪烁着红光的血雾里炸开了。
没了头的小丑在狂喜中膨胀，它的衣服被下面的囊肿撕裂，渴望着空气一般翕动着的囊肿越积越多，简直像要发生爆炸。
“禾心，后退！”
两人各自有了动作，但几乎是同时，小丑的躯体不堪重负，在狂乱中谢幕了。
“呃！”
使用近战武器的燕逐晓没来得及拉开距离，被那颗活炸弹的骨片浇了一身，向后退了几步后倒坐在了地上。
“燕逐晓！”
禾心和两位文职同时朝她赶了过来。
“有点疼啊。”燕逐晓苦笑着看了看自己被骨片扎透的手臂和白色的裙装上绽开的几片血红，在刚才的爆炸中，她及时护住了头部，但怎奈即便是蕾蒂西亚的E.G.O护甲也没法完全防下小丑自杀式的攻击，她看向两位文职，意图站起身子，却脸色一白，又缓缓坐下了，“两位，做得不错，如果没有你们拖住它的话，问题不一定能这么快收场。
受到了燕逐晓的表扬，奥尔加和贝拉却高兴不起来，一方面是因为燕逐晓的伤口太厉害了，另一方面则是……
“奥尔加，今天我可能晚点下班。如果熔毁避免了的话，考验就不会出现了，会发生这种事，都是我们文职工作太马虎。”
“啊，我也觉得最好在办公室开个会讨论一下，今天我也会跟你一起加班的。”奥尔加说到这里，脱下了身上的西服，贝拉看了他一眼，也跟着把西装外套脱了下来。两人快速用衣物制成了简易的担架。
“禾心，把燕逐晓抱上来，动作快。”
“麻烦你们了……”
“别说话。”
禾心弯下身子，托住燕逐晓的腘窝与后背，将她搬上了担架。虽然只是短短的接触，但她能感受到燕逐晓身体略异于常人的温热，是因为受伤吗……
……
医务室的医生赶到了休息室，取出了燕逐晓体内的骨片，并进行了止血和消毒处理，而后在恢复反应堆的帮助下，燕逐晓很快康复如初。
“今日能源指标已经达成，诸位付出了不小的牺牲，应当好好休息了。”
广播在晚五点响起，脑叶公司的一天姑且算是过去了。跟文森特一起吃过晚饭后，禾心孤身一人向宿舍区走去。文森特似乎是因为燕逐晓负伤的事受到了刺激，她原本就相信在公司工作存在风险，经过今天的事，她更加警觉起来，即便到了休息时间也要在训练场泡到深夜的样子。
禾心从寝室门口抽下了今日的报表，她的谨慎与正义评分都略有提升，晋升综合评级Ⅲ已经近在眼前。
“今天真是辛苦了。”
身后传来的温柔声音让禾心转过脸去，身着私服的燕逐晓手里也拿着她的工作报表，虽然只是无意间瞥到的，但燕逐晓在过来工作的第一天就已经是综合评级Ⅲ的精英了，之前在休息室很多问题都没来得及问出口，现在，禾心觉得有必要好好地了解一下这个神秘的女人。
“燕逐晓，我有点事想问。”
“嗯？”
“之前在休息室的时候，你说过自己‘以前有工作经验’对吧，你说的工作经验，是指管理异想体吗，如果说是，在脑叶公司之外，又还有哪里会有异想体存在呢？”
“至少，我在巢内活动的时候是没有听闻过异想体的，这个名词，我第一次见到就已经是在员工手册上了。”
听禾心问到这，燕逐晓红红的嘴唇略微动了动：“巢内没有的东西很多哦。”
“但是你不像郊区或后巷出身的人。”
“所以，最开始就说过了呀，我是穿越世界的旅行者。”
“我很认真地在问你。”
“我的回答也句句属实。还是之前那句话，如果觉得我说的完全不够，就用自己的小秘密来换。有些事情，不是简单地能在基础的信任关系下就告知的。”
“什么样的小秘密都可以，后悔的事情，喜欢的人，只要是不想轻易说的东西，能向我透露那些的话，我也就能相应地回馈你一些你可能感兴趣的信息了。”
“……”禾心盯着燕逐晓，而后者也低着头看她。
“我……学生时代品行不端。除了违法的药，什么都试过。”
燕逐晓脸上浮起一个坏笑：“那，那种事也试过吗？”
“哪种事……”在看到燕逐晓互相靠近的手指后，禾心涨红着脸，一把把她的手捉住，“没有！”
“哦，还有呢？”
“我……我觉得戴帽子的女孩子很可爱！就这些了，现在到燕逐晓了！”
看见禾心红得像西红柿一样的脸颊，燕逐晓轻轻一笑。
“你看看我的衣服。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禾心觉得燕逐晓在岔开话题，但勉强还是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燕逐晓的私服就是红夹克配白衬衫，下身就是条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白色长裤，要问跟工作时还有什么变化的话，大概也就只是头上多绑了一只大大的红蝴蝶结，“挺简洁的。”
燕逐晓摇了摇头。
“不觉得像男装吗？这是男装改的。”
禾心猛地回过味来，仔细观察的话，燕逐晓的衣服确实有过改动的痕迹，只是大部分针脚都被藏住了。明明是侦探，却因为先入为主和焦躁情绪忽略了重要线索，禾心感到了一丝淡淡的羞意。
“这是……你家人的衣服吗？”
“不是哦，是我自己的。旅行到某个世界的时候，稍微做了点多余的事，就变成女孩子了。”
“哈？”
燕逐晓脸上的轻描淡写与禾心脸上的怪异表情形成了鲜明对比。
“然后这个蝴蝶结，是因为另一个世界的朋友说我适合才戴的。好了，我要说的就这些哦。”
“我就不该信你的话！”
禾心以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瞪着燕逐晓，而后，她生气地握起拳头，转身进了自己的寝室。
“莫名其妙！”
门被关上了。
燕逐晓只是笑着摇头，她舒展了一下身体，带着自己那本厚厚的书往休息室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