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至今为止的活动中，没有一项能够离开“牺牲”。
有些牺牲发生在看不见的地方，有些牺牲用鲜血以外的东西支付了。但，鲜红一旦在视野里出现，就会在人们的视网膜上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
三位文职，控制部一位，情报部两位，除了讣告上的一串代号外，什么都没有被允许留下。公司清理了他们的存在痕迹，有关他们牺牲的事宜，不被允许由管理层以外的人述说。明天新来的文职会和最初到来的前辈一样，被乐观与无知蒙蔽着，走上不知何时会断裂的木桥。
贝拉和文森特终于理解禾心泪水的含义了。
……
“禾心，你已经看了二十遍了。”莫亚站在禾心的身后，任由显示屏的光亮打在他们脸上，“情报部的设备也是需要维护的，再拖下去我也不好交代。只靠这一天的努力，想要有什么改变是不可能的。再怎么难过，死者都不能复生。”
“不对……”
禾心就像魔怔了一样，捂着耳机说道。
“如果能再敏锐一点，如果能早点行动的话，他们可以不用死的……”
莫亚叹了口气，摇头说道：“一切都需要经验积累，我们都没有应对这些事的经验，下次遇到同类情况公司肯定会全力避免伤亡的，没人逼你光靠自己一人努力，倒不如说，要是你太过乱来把自己弄垮了，反而会造成大麻烦。今天就这样了，好吗。”
身为控制部员工的禾心，此时正在查看考验发生前B1西区走廊的监控记录，也就是记录着燕逐晓行动的那段录像。禾心确实是先向控制部的Malkuth部长提出了查看录像的请求，但却遭到了拒绝。在那之后她和1.76兆赫的两位文职主动延长了工作时间，一直到了被部长发令制止的程度。
因为半数文职的损失，情报部工作暂时停摆，莫亚便利用时间安抚机体上修复完成的ICE，谁知在ICE振作起来后，他又得知了禾心的状况。作为一同工作了两天、参与考验镇压的同事，莫亚很能体谅禾心的心情，他最终决定帮忙解开禾心的心结，以处分录像记录为由说服Yesod部长延长音像资料室的开放时间，并弄到了当时两个部门的闭路监控记录。
结束了对今日控制部监控记录的第二十遍回放后，禾心转过脸看向莫亚。
“莫亚，昨天考验发生时的录像还有留存吗。”
“有是有……但时间真的很紧了，想全部放完不太可能。”
“我只需要考验前控制部休息室的记录，只要镜头里出现燕逐晓就行。不，从我和她见面的时点再往前回退……从考验前燕逐晓最后一次给惩戒鸟进行工作开始。”
莫亚就像是照顾着任性的小孩一样心累，但如果看完这些禾心就能恢复精神，他倒是也乐意去做。另外，禾心在枯燥的录像回看中始终保持着高度集中，这让莫亚也好奇她是否真的有所发现。
“嗯，停在这里，五倍速放一遍。”
在显示屏上禾心和燕逐晓的表情都变得紧张后，禾心的嘴唇动了动：
“倒回燕逐晓离开收容单元的位置，这次用三倍速。”
“往回退一点，在警报响起来之前那里停一下，好，正常速度播放。”
面对禾心的指示，莫亚只是默默地执行，他没有过问，也没有不满，只是一言不发地支持着这个固执的少女。
“……”
“有问题，有很大的问题。”
禾心在剪贴板上写下几个时间段，交给莫亚，然后将耳机摘下递到他手上。
“今天控制部监控录像里的底噪在这几个时段是重复的，这有可能是考验的影响，毕竟在樱下墓那时候公司内的电子设备也受到了干扰。”
“但是，还有一种可能性，录像在被送过来之前就处理过了。”
莫亚疑惑地把耳机挂在颈上，问：“这些录像是要被销毁掉的，没必要先进行处理吧。”
“在能够确保没有人会查看的情况下，的确如此。真正的问题现在才开始，昨天考验发生前的录像完全没有异常，唯独今天出现了问题，在很多地方都有疑似剪贴和慢放的痕迹。Malkuth部长回绝我查看录像时用的理由是‘超出了我的权限’，原本我以为那是因为她责任心过强，大事习惯亲力亲为。但是……”
“如果她预想到你会帮助我查看这份记录，”
“不，怎么说都是你太敏感了，你……”
“并且预料到你也会认为我神经过敏需要休息的话？”
禾心接下来的论据，让莫亚吞回了剩下的话语。
“我原来是侦探，这种事Malkuth部长也知道，所以如果公司有什么事情想要隐瞒的话，靠对线索进行修改是没用的。这份录像不经由外界接触直接处分只会更加引人起疑，但只要以‘需要消除人员损失记录’为由送来情报部销毁，就能打消大多数人对它的念想，同时，对于没有质疑精神的人来说，存在就是合理，这份记录展现的情景，会被当成‘真相’。”
“这种情况下，所有人都会觉得是我受到了刺激。恰恰相反，莫亚，你觉得我到现在为止的表现是在自责或是自暴自弃吗？”
“如果一开始的人员配置稍加调整，那些文职的死亡完全可以规避，这是我在分析后得出的结论。而燕逐晓，在我看来是相当重要的环节，被修改的片段，即便说是以她为中心的也不为过。你看这里，燕逐晓今天在休息室独处的时间是不是太长了？虽然看起来在发呆，但动作太过机械，在底噪重复的片段那些动作也是重复的，包括之后她向西侧走廊移动的行为也很令人在意，考验不偏不倚正好出现在那里……”
“另外莫亚，你说过人类面对异想体时的强烈情绪是它们的食粮，异想体满足后会以脑啡肽进行回馈。那么，将死之人的绝望和求生欲可以说是最强烈的情绪了，而考验本质上也是异想体。公司的保护看似严密实际上在异想体面前漏洞百出，如果突破收容真的只会造成危害，为什么不在了解异想体以后使用更加有效的防止措施？就连惩戒鸟那样的异想体都能突破的防护……公司真的有保护人员的安全吗？”
“够了。”莫亚不让禾心接着说下去了。
“禾心，侦探的工作在进行到最后阶段的时候，会在性质上趋近于记者，这个道理我想你自己也明白。意义大于展现，展现大于真相。你暂时没有确凿证据的推论，很可能会造成不必要的恐慌，这些话你绝对不要和其他人提及，我会连带今天使用音像资料室的记录一起消除，现在你该回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