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er1.35【锐利的剑】

作者:浅议微辞 更新时间:2021/7/14 20:47:22 字数:3788

长期在低温环境中工作引发的冻伤、与突发事故引发的冻伤,算不上同一种东西。

“不能挠。”

莫亚刚刚才通过揉搓重新让筱亚耳朵的血管恢复通畅,敲掉她头发上的冰壳后辅以暖风,缓缓提升她的体温后,却见她暴露在外的皮肤上生出了透明的水泡。筱亚因为瘙痒感朝患处伸手,却被莫亚轻轻抓住。

狐耳女孩面无表情地表情望向莫亚,而他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按理来说,昨天才受过重伤,到现在都说不上完全恢复的筱亚,应该在医务室好好休息的,但公司上下只有她一个人有足够的能力执行冰雪女皇的沟通任务,而培训部除了她也没有别的员工了。

“别太勉强了,多休息一会。”

再生反应堆维持运作的同时,莫亚也作为有医疗经验的专员被临时派遣过来照顾筱亚。因为昨日的失血,她现在对寒冷的抵御能力很差,在方才的工作中甚至出现了低温症的迹象。这已经是今日第二次对冰雪女皇进行工作了,在第一次工作完成的时候,筱亚还会发出呜咽向自己求助,现在却一副连感情都冻住了的样子,这让莫亚有点不是滋味。

不久前她才把“狐狐生命力很顽强”这样乐天派的台词说出口,现在却已经看不出那种余裕了。在刚刚的工作中,NE-BOX的产出压倒性地高,以至于筱亚受到了冰雪女皇的一吻,虽然目前为止还不确定这种事件是否会造成长期的负面影响,但筱亚的胸口确实结起了一块没法融化的冰晶。

“必须继续工作。”

在核心体温回升后,筱亚从莫亚身边离开,无视了一切劝诫的话语。

……

如同水蛭般,匍匐着的冰霜大口啜吸着环境中的热量。由毫无湿气的风锻造成的无形刀刃穿刺着皮肤下的神经,莫亚暴露在外的每一处皮肤都在短暂的激痛后陷入麻木,就像是被剃刀剥掉了一样,剩下的只是深层肌肉对神经末梢一遍又一遍急切呼叫造成的幻肢痛。

收容单元完全成了冰窟,数米厚的冰层下还可以看见不久前筱亚带入的记事本。而她本人已经被封死在了一片冰簇之中,尽管生命体征还没有消失,剩下的时间也非常有限。

筱亚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是收藏品一般,双眼紧闭着,维持着站姿在冰雪女皇的脚边冻成了冰雕。而冰雪女皇自身,也和雕塑一样矗立不动,唯有身前的大剑,无声地宣告着圣洁的冰雪宫殿不容侵犯。

气密门被好似爬山虎的冰晶爬满,很快便和收容单元的其他地方一样冻死。传声筒被封闭、监控探头也遭到损毁,唯一能给莫亚提供支援的,仅仅只剩下厚重冰层之下的白色灯光了。在万物遭到冰封的瞬间,逃逸不及的气体被牢牢困住,在一个又一个气泡状的墓室里颤抖着、冻成了固态的粉末。而本就凄冷的白色灯光,在穿过那一个又一个埋葬着气体的墓室之后,便被折射成了绝望的颜色。

就像是太阳风暴与地球磁场撞击时产生的极光一样斑斓、靓丽而可怖的颜色。

即便是月光E.G.O,也没能恒定住莫亚的核心体温,他能够明显地察觉到自己的血管在收缩,鼻腔已经无力加热吸入的气体,每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刀片。眼镜上的水蒸气已经完全变成了固体,但莫亚已经连将它们捏碎抹掉都做不到了。

即便如此,他还是一步步朝着冰雪女皇接近,视线从结冰的镜片后折射出来,变成了能驱散无情极光的东西。

“汝的身体,不足以支持意志。”

上一刻还不为所动的冰雪女皇,终于在莫亚走到近前后有了反应。

蓝白色皇冠如明星般闪烁,黢黑鹿角施放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白色的长袍抖了抖,肩上雪花似的冰柱缓缓颤动——她丢出了一把装饰着玫瑰的细剑,莫亚立即抬手将其接住。

与冰雪构筑的世界格格不入的热意,在他的全身奔涌起来,冰雪女皇究竟是如何带着这支细剑而不被融化,似乎是个无法解开的谜团。

“人类永远是理性的反义词,本皇很难容忍你们的肆意妄为。”

“向本皇证明,你们有同自身缺陷战斗的决意;向本皇证明,你们确实有委身于冲动却死而后生的可能性。否则,本皇会用自己的方法一件件修复问题——先从消灭非理性的变数开始。”

没等莫亚作出回应,刚刚才冻结的风就又从冰层里被解放出来,席卷着惨白色的碎片将他包覆其中。无数的血花在他的面庞上炸开,又瞬间冻结成冰,像是被敲碎的红水晶。

尖端朝下的深蓝色大剑,被那双苍白的手掌从冰层中拔了出来。

莫亚紧握手中的细剑,他的意志被细剑吞下,化作了更加蓬勃的热力,身边飞速弹射的冰晶尽数化作水珠,却因为室内不合常理的低温瞬间变回流霰,所幸,这次它们没有再袭击莫亚,而是按照雪花该有的轨迹回归了大地。

原本如镜子一般通透的冰面被莫亚的脚步拉出了划痕,尽管他正全速朝冰雪女皇飞奔,却并没有一丝成功接近的迹象,仿佛这整片空间就是一片不断增殖的冰川,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冰雪女皇泛着冷光的双眼直直盯住了莫亚,而他也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双腿已经不听使唤,被蔓延到膝盖的冰壳死死冻在了地上。

足以掀起暴雪的大剑高高抬起,在抵达天空后直直朝着莫亚的头顶落下。莫亚甚至能感受到那宛如泰山压顶的一击造成的风压,但两腿却无论如何都没法从冰中挣脱。

“喝!”

情急之下,莫亚咬紧牙关,两手交错握牢剑柄,转动腰身,全力将细剑打了上去。

冰山般落下的大剑,当然不可能轻易地被阻下,但它的轨迹被改变了。

在剑锋砸进冰面,激起地震一样的重力波之前,只是削掉了莫亚肩膀的一片肉,而不是在他脖子上留个碗大的疤,不幸中的万幸。

“嘶!”

痛觉抢占着莫亚的思维空间,用了几刻才缓过来的莫亚,已然再次被覆盖在大剑的阴影之下。

双臂直到现在都因为激烈冲撞而麻木的莫亚,知道自己不可能再吃下一击了,好在方才的震荡破坏了冰面的结构,莫亚的双腿已经有了挣脱的迹象,他极力从拘束中抽出了双腿,向侧面一个滚翻。

“轰隆隆!”

大剑砸在地上,向正前方溅出无数的冰锥,如果莫亚被吞没在里面,肯定会被刺得千疮百孔。

冰雪女皇慢慢把大剑拖回身前,看来对她而言,这把武器也并不是能够轻松挥动的。

莫亚试图拉近距离,却再度被冰雪女皇的视线直刺内心,坚冰立即从他的脚跟生长出来,把他死死锁在原地。

是的,冰是从莫亚的身体里长出来的,是以他的恐惧心为晶核结成的。

任何一位从医者,都会有因为过失无法拯救生命的时候,如果不能理性地划分责任,迟早会被冻死在自责的冰河里。害怕诊断错误而不敢下诊断、害怕手术失败而不敢动手术,并不会让那可怜的生命额外延续。结果只有将自己的医者生涯一并葬送而已。

现在的莫亚,并没有将自身安危作为第一位,他太害怕自己会无法战胜面前的强大存在、太害怕会无法拯救筱亚,情绪的频谱已经被那份恐惧占去了近半。

如果自己知道冰雪女皇的吻会将人带去她的世界、如果自己拉住了不听劝告的筱亚……

以剑面从侧面横扫过来的一击,直接将莫亚打飞了出去,他的双腿被撕裂了,大片滚烫的红色像雨点一样落在冰面上,身体也狠狠撞入长满冰锥的墙壁。

莫亚的手掌一片滑腻,可能是肺部的地方好像被刺穿了。

“汝就是如此抱着患得患失的幼稚念头踏入本皇的宫殿的吗,既然如此,就带着懦弱消逝吧,委身于冲动之人,终将被冲动席卷着带入万劫不复之地。”

莫亚当然知道照这么打下去会死。

人类肉身脆弱又容易为感情驱使,但正因如此,他们才用探索和牺牲不断地完善着自身。现在还保持着呼吸的人,都是站在数千年文明的积累之上的,都是带着前人的经验与成果走到现在的。

检测到穿戴者严重创伤的月光,开始剥离莫亚的情感,将其转化为自身的能量。

冰雪女皇的视线再度淋在莫亚身上,只是这回,什么都没有发生。

“……”

以莫亚为中心,包括贯穿他身体的冰锥在内的固态水,全都开始消融了。

钢琴曲就像是极地的鱼群,在小小的冰窟中旋转,确保那与天空连接的通路。

月光是首怎样的曲子?

既无古典音乐的哲理,也看不见变革的乐观主义,更无浪漫主义的激情与苦思,只为无法表现的事物而存在,从朦胧中来,向朦胧中去。

人的情感,本就是无法控制、不可捉摸的东西。它的强度会随着情景的变化而变化,在绝境之中,甚至会成为能够驱动奇迹的机械降神。

在E.G.O的帮助下,莫亚的创口成功止血,月光接过替受损神经传递信号的任务、注入运动必要的能量、辅助丧失机能的肌肉进行收缩。

一根又一根冰刺,在深蓝色大剑的周遭结成,随着冰雪女皇的动作飞射出去。但在它们得已命中之前,莫亚就已经顺应着脑中的旋律迈出了舞步,有惊无险地避开。

莫亚的内心终于在冰锥碎裂的清响中步入平静。

患得患失被敬畏所取代,而敬畏,正是引领着一代又一代的人类,将已知世界延伸出去的灯塔。

亦即,与恐惧战斗时最强的利刃。

贪图褫夺热量的狂风拦不住他;意图摧毁视界的暴雪拦不住他;企图撕裂血肉的冰锥拦不住他;妄图割裂空间的冻河亦拦不住他。

莫亚一鼓作气拉近到了冰雪女皇的脚下,自天空劈下的重击被灵巧地躲过,短期内消耗过多力量的冰雪女皇已经无法从冰面中抽出大剑,陷入了正面大开的窘境。

玫瑰细剑指向了冰雪女皇。

“是本皇输了,但原因呢?”

冰雪女皇判断对决已经分出胜负,干脆地放掉了大剑,为急转直下的战局画下了终止符。冰雪开始消融,冰晶篆刻的玫瑰染上鲜红,无形的鸟鸣与流水随处可闻。

“人类没有真正的理性,但是有真正的非理性。在漫长的历史中,我们无数次挑战时代的法理,正是冲动引领我们推翻腐朽的自己、在旧的基础上不断创造新的可能。”

“正因为知道肉身的脆弱、明白冲动可能带来毁灭,我们才有了能够更有效地利用非理性的、不断进步的社会。你的绝对理性可以轻易创造或毁灭事物,我们的非理性也是同样。”

莫亚将细剑刺入融化中的冰面,快步跑到冻结着筱亚的冰簇前,在她摇摇欲坠之时把她接进了怀里。

“如果继续打下去,我不一定会赢,但只要有一个瞬间,我的胜率变成51%,我的非理性就能战胜你的理性。就是这样浅显的道理。”

莫亚抱着失去知觉的筱亚,确认通信已恢复后,朝冰雪女皇略微颔首,便背过身朝缓缓打开的气密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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