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鲁克远远地望着那对宽广的染着血痕的肩膀。即便是在休息之中,阿切尔散发出的气场仍旧拒人于千里之外,前几天还会有不留神的文职在他附近活动,但在被恶狠狠地瞪过以后,大家就都有意识地给他留出空间了。
在阿切尔的衬托下,文森特在文职中的风评反而有了改善,虽然这两个家伙态度都很恶劣,但至少文森特还会保护自己。
“分部的其他人什么时候过来?”
布鲁克蓝色的眸子望着对面坐着的女人,问。
“我猜最多两个星期。”
哈纳两手捧着面颊,脸上仍旧带着意味不明的笑。
“这样……”
布鲁克小声呢喃,虽然她相信哈纳作为前辈的判断,但悬着的心还是没法放下。仅仅只是军团突破收容就已经造成了那等巨大的破坏,而她原本所属的分部更是遭受了足以致使整个机构停摆的灾害。
分部的同事没事就好了。
“哈纳,阿切尔的好胜心比较强,有时候会有攻击性,但那并不是在针对你。你作为前辈一直都有在关照大家,阿切尔的话,比其他人更需要你的体谅……”
在布鲁克为了避免冒犯,尽可能用轻柔的声音发话,但也只来得及说完一半的时候,哈纳闭上眼摇了摇头。
“那个毛头小鬼恨不得我消失,关照什么的还是算了,但你也可以放心,我并没有记恨或者不喜欢他,倒不如说这样有活力的人多起来才有意思。”
说到这里,哈纳就像踩到了充满名为“滑稽”的孢子的马勃菌,没能管理情绪,放声大笑起来。她可以面不改色地欺骗别人,但唯独骗不了自己。想到高兴的事就是会高兴,无论多少个轮回,布鲁克都是“想让大家关系好起来”的好孩子,而自己总能一次又一次地利用她让阿切尔露出精彩的表情。
远处坐着的阿切尔当然听见了哈纳肆无忌惮的笑声,他恶狠狠地回过头,一副恨不得用眼神杀了她的样子。
没等氛围变得更加紧张,安东尼亚就现身了,她对阿切尔轻声说了几句,后者也没打算在这里跟哈纳吵架,便难得顺从地跟着去了安保部医务室。
是的,现在他们所在的位置是情报部休息室,按理来说,阿切尔在培训部完成了对“又大又可能很坏的狼”的本能工作后,应当直接返回安保部;而暂时接管“黄泉列车”的哈纳,也没有理由从安保部跑到情报部来。
明面上,当然可以说“情报部在上层的中心位置,会聚集不同部门的员工”,但实际上,这两个家伙肯定都是因为布鲁克才到这里来的。
“哈纳,今天樱下墓在我进行压迫工作的时候开花了。”
在阿切尔被带走后,布鲁克将重心拉回了工作上。虽然她有时也会感觉哈纳的性格有些怪僻,但理解成她个人的风格的话,就多少能心平气和地沟通了。
“哦,那它很喜欢你啊。”
十指交叉在一起,稍稍拨弄了一番后,哈纳带着一贯的意义不明的笑继续说了下去。
“布鲁克啊,你知道对樱下墓工作最关键的是什么吗?”
“保证NE-BOX产出不少于PE-BOX。”布鲁克回答。
“没错,但从经济效益的角度来说,TETH级异想体的能源产出本就感人,如果再加上工作结果不能为优的限制,它就成了只会占着位置平添变数的废物。”哈纳眯起双眼,黑色的瞳孔像蜘蛛一样在睫毛织成的网后跳动,“那么,将它设置在这里的意义是什么呢?”
哈纳当然不需要布鲁克回答这个问题。
“它只是个沙包啊,用来给新人锻炼能力用的。总部当前能够用来练习压迫工作的异想体,一是控制部的1.76兆赫,二就是情报部的樱下墓。但是,较差的工作表现会导致1.76兆赫收容单元熔毁,樱下墓则恰恰相反。二者同为TETH级异想体,如果你在樱下墓这里能够取得‘优’的评价,在1.76兆赫那里也同样可以。”
“之后我是要去1.76兆赫那里工作吗?”布鲁克听出了哈纳话里的意思。
哈纳没有回话,只是伸了个懒腰。
“按照训练方案,你会在下一阶段提升谨慎和勇气数值,然后尝试对魔弹射手进行工作。”
片刻后,她才慢吞吞地说。看了一眼墙壁上的电子钟,哈纳没有跟布鲁克继续聊下去,自顾自地离席朝安保部去了。
毕竟,那里有个每过一段时间就要闹事的不安分的家伙需要她管理。
亮堂的房间里赫然立着一簇黑红,牢笼一般的售票亭中,明黄的眼睛向外张望。
机械般僵硬的动作,透过干枯的手掌传出,以车票的形式交到哈纳手上。
死亡是有诱惑性的,逃避痛苦追寻安宁最廉价的方式正在于此。但是,无视自身未来的价值,不负责任地“自己”放弃生命,在都市是禁止的。
然而,同吃饭喝水一样,人类本源的东西是没法禁止的。尽管被安强制上了监控情绪的部件,都市人还是找到过翻越高墙的方法。
分几天准备好道具,泡在充满导电物质的浴缸里,利用部件惩戒电击造成的肌肉痉挛在手臂上竖着拉一道口子——
但那之后,都市给有价值的人安装的部件更加先进,再也没人能钻空子。
但这时,出现了一个烂人。原本作为翼当中的技术员,过着体面的生活,却偏偏要搞破坏,摧残自己和他人的身体。
他让一种特殊的“车票”开始非法流通,车票会通过药理作用让持有者罹患科塔尔症,给予持有者“死亡体验”。初期阶段会有回光返照的**,对这种刺激上瘾的人很多,但是,与其他种类的药物一样,到了末期,使用者会变成彻彻底底的废人。
都市当然不会容许这种破坏生产力的行径,在事态扩大之时,暴力机关的矛头便开始悄然转动。
只是,为时已晚,在专案组追随关系者提供的线索追踪到车票流出的源头时,主犯已经把自己的身体变成了制药系统的一部分。
主犯失去行为能力,无从量刑。制药系统与维生设备相连,迫于表面上对人道主义的尊重,无法强制停止功能。
最丧心病狂的演出,终于露出爪牙。就像中了巫毒诅咒一般,使用过“车票”的人,不约而同听见遥远的汽笛声,那个声音一天比一天更近,让他们心神不宁,医务人员以常规的应对戒断反应的疗法处置,但症状却始终不见减轻。
终于有一天,他们集体失踪了,重新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成了高度腐坏的、如鼠王一样不分彼此的团状物。就像被折断手脚强行塞入集装箱里一样。
“……”哈纳看着售票亭里那个枯朽的影子,眼角微微上扬。
……
主管在非必要的情况下会避免延长工作时间。在粉红小分队的E.G.O已经开发完成,而新来的WAW级资料也早就收录完备的情况下,下班时间又倒回了大家刚入职时的水平,连正午考验都没有触发。
迫近的汽笛声,随着车票化作光斑短暂地远去了。可惜的是,即便通向黄泉的列车真的途径此处,也没法从无尽的时规之中带走任何一个疲惫的灵魂。
齿轮般的生命无法停止,只被允许在间幕短暂地喘息。
来自废墟最华丽的演出,即将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