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合着医院的酒精气，几人经过护士的提醒。小心翼翼的推开了门，随着门逐渐被打开，病房里的聊天声也渐渐增大。
医院的走廊在这个时间里异常安静，但病房内却是热火朝天的聊天声。
“是妈妈的声音！”李天然第一时间就听到了谈话声中那道熟悉的嗓音。
她心情激动，推门的动作都顿了顿。过了几刻后，她深深吸了口气，随后缓缓吐出，一鼓作气推开了病房的门。
“诶？”刚进门，入眼的就是四张病床。上面分别躺着几名年迈的病人，病房里的灯开着，摆设着医疗设备。
“这是来看谁的啊？”那些人见状，停止了谈话，沉默了片刻后。一名头发斑白，面目和善的老人问向病房里其他人。
“不知道，反正我家那个上午就过来看过我了。”邻床上的另一名老人回道。
“妈……”李天然无心理会这些声音，只是将眼神凝定在了一名头发开始焕白的中年妇女身上，她的面容憔悴，身体瘦弱，皮肤微微起了皱纹，眼神浑浊无精打采。
“天然……”顾北槐第一时间愣住了，有些不敢相信，满脸的错愕和惊神，但她依旧是下意识的回应了李天然。
李天然泪止不住了，哪怕恨过母亲，对母亲的离开喋喋不休的责备过。但此时的这些情绪，却都化为了绵绵的爱意。
“妈！”她这次声音提的更大，全然不记得护士小姐的“要安静”的嘱咐，极速奔跑过去，轻轻抱住了顾北槐。
感受着熟悉的体温，熟悉的怀抱，以及母亲特有的香气后。李天然感觉一切如往常，真切的不真实，却实实在在的发生了。
房间里的其他人病人虽然开始有些云里雾里，但现在也大致上明白了事情。
顾北槐刚住来的时候，就是一个人，其他三人因为好奇，都关心地询问过她家里的情况，顾北槐也如实的解答了他们的问题。
看着母女重逢的场面，在场的人也默默不出声，不打断两人。
“真是的…”抱了一会后，李天然声音带着哭腔，起口说道，“你为什么要离开我们呢？”
这是她两年以来，一直想问的问题。曾经李天然自己设想过多个答案，但无疑，她还是希望顾北槐给她一个回答。
“我……”顾北槐的声音微弱，看着李天然，摸了摸她的头发，竟无语凝噎。
她确确实实得了肺癌，这是在两年前发现的。而她也明白家里的困难，所以犹豫了很久，还是决定离家出走，不给家庭负担。
只是这一走，就是一个人浑浑噩噩的度过了两年。她在医院里，闻着深夜的酒精味一次次的回想过，自己是不是一个失败的母亲？
为了给孩子赚够生活费，她只能找一个脏活累活。一年虽然累，但看到自己女儿善良治愈的笑容后，就觉得一切都值当了。
但还是出了这档事，为了不给家里负担。她一个人出走，换了手机卡号，结束了一切的交际关系，去了另一个城市，最后又转回了这里。
昨天夜里，顾北槐的病情加重，呼吸不通，胸口难受，不止一次咳出过血。可即使住在医院里，她也没钱做手术，买更好的医疗设备。
她确实是等死的，只是，这时候的顾北槐才意识到，死之前，她还是禁不住思念家里的点点滴滴。
已经认命的她，以为一生就这样度过的她，却还是在今天等到了李天然。
“是妈妈的错……”顾北槐思绪万千，最后长叹一口气，两年的心酸无奈尽道于一句话中。
“这是好事啊，小槐，你女儿来找你了。”邻床的老人笑着说道，作为一个病房的，他们自然也跟顾北槐唠嗑过，了解到了不少情况。
“妈，就算是肺癌，我也一定要想办法治好你。”李天然擦了擦眼泪，语气颤抖着的说道。
“嗯。”顾北槐想了很久该如何回应这句话，但最终还是回了这么简单一句。
再次相逢，两人并没有太过于肉肉麻麻，相处模式如旧，对彼此的习惯很熟悉，仿佛从未分开过。
天底下的情，唯有亲情最为接近，即使距离相隔再远，时间相隔再长，两人也不会因此变的陌生。因为血浓于水的亲情，是世间无可复刻的。
“好了，皆大欢喜啊。”陈星雪在一旁默默鼓鼓掌，小声说道，看着这一幕，觉得自己机票钱没白出。
“这感情好啊。”另一边床上的老人也微微笑着说道，他们其实也为顾北槐的事叹过不少气，但也没明说，今天家人重新相聚，也是好事一桩。
“哦，对了妈，还没介绍呢，这次能找到您，全靠他们。”李天然正跟顾北槐叙旧，畅谈以前的事，突然想起了身后还有几个朋友在干等着呢。
眼下她也只能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赶紧为自己母亲介绍朋友。
“你们都是天然朋友啊？”顾北槐在床上扭拧了两下，直了直身体，看向女儿的朋友们。
“是的，阿姨。”陈星雪最不怕生，闻声率先回道，用着亲和甜美的笑容。
接着，众人干脆你一句我一句的做自我介绍，顺带聊起了天。
要不是夜班查班的护士听到动静，过来制止了他们过于嘈杂的声音，这里的谈话声估计能持续个十几分钟。
“那我们就先不打扰了，先回酒店了。”又过了几分钟后，苏绫微微笑道，代几人向顾北槐致辞。
“诶，好。”顾北槐也点点头，“同学们路上慢点啊。”她的声音迟缓虚弱，时不时的还要咳上两下，这显然是身体状况变差的情况。
四人出来了，李天然则执意要留在自己顾北槐身边照顾对方，就留在医院了。
“你们也看到了吧。”坐在出租车上，陈星雪突然说了一句。“进行手术刻不容缓了。”
陈星雪这一路都在沉默，面色凝重。唯有这时，才道了一句。
“这个顾阿姨肯定比我们明白，但钱是主要问题。”苏绫看向陈星雪回道，有些事其实谁都明白，可明白不代表能解决。
“是啊。”蓝蝶也感叹了一下，长吁一口气道。顾北槐显然是因为得病怕连累家庭才跑出来的，只要沾上了癌字眼的症状，哪怕只是中期，也足够一个家庭承受了。
像普通家庭，是真的不能生大病，一次就是白打几年工。
其实注意休息，注意身体才是最重要的道理，父母比谁都懂。可是要想让孩子过上幸福开心的生活，那就必须牺牲他们自己的身体。
矿场的工作固然是可以列入高薪工作的，但相应的，所承担的风险也是“高薪”的，但为了孩子的未来，每一位父亲母亲，肯定是更愿让自己吃更多苦。
然而都是第一次为人，生父生母却能做到这步田地。
这显然就升华到了无私的爱，离我们生活最近的伟大灵魂，不是教科书上的伟人，而是我们的父母。
有时候，人生更多的是一种无奈。就像雨从天下，凝结在空中，最后落入沙土一样，是迫不得已的一种选择。
“那现在该怎么办？”回到酒店，电梯上，苏绫开口问了一句。
苏绫已经想好了，她决定跟自己父母商量一下。多少筹一些手术费，然后悄悄地用来帮助顾北槐。
她知道，顾北槐是属于自尊心很重的那种人。即使家庭环境并不宽裕，但她的话语里也是透露着自尊自强的姿态，不想欠人东西。
若自己直接给了这笔钱，那对方自然不会接收。
苏绫道后，电梯里一阵沉默。只有四人的电梯，却无一人说话。其实几人都在想，要不要以类似于匿名的手段筹手术费。
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们非常的默契。
各怀心事的回了房间，苏绫用手机搜索了匿名捐手术钱的流程，同时又跟许云萘说了一下这里的情况。
“行，我跟你爸商量商量，晚点给你打钱。”听完后的许云萘为数不多的也跟着严肃起来，随后点头答应道。平日里一向喜欢节省的她，没有计较钱的多少。
次日，朝霞升起，日上三竿。苏绫早早起床，跟着众人吃过早饭，一起去了医院。
到了医院，进了F302病房。却没有看到顾北槐的身影，只见她的床位空着，旁边的桌子上还放着面包水果，显然是出去了，但不知道去哪了。
“别看了，去手术室了。”没想到，陈星雪见此景，只是淡然道了一句。
在意识到了三人皆在疑惑看着自己的时候，她才开口解释道，“我昨天已经给了手术费，且经过我爸的协商，已经给医院联系过了，手术安排在了今天清晨六点。”
“走吧，我大概知道在哪个手术室，等到那再跟你们细细解释。”她说道，笑了笑，有些满足几人的惊愕。
随后她先行走出病房，放慢脚步，示意其后跟上。
苏绫等人只是明白了个大概，不过还是松了口气。至少进行手术了，那么于他们来说，心里的一块大山也终于落下心来。
虽然不知道陈星雪用了什么手段，但知道人家是在做好事就对了。怀着比来时略轻松，却又微紧张手术结果的心情，几人走向了手术室的等候区。
手术操办在五楼的手术室，走出电梯，来到紧闭的手术室门前。
可以看到一名少女，也就是李天然正在焦急的等待着，她攥着衣角，眼神呆滞，嘴唇微张，不知道在默念什么，总之看起来很是紧张。
也难怪，毕竟是自己母亲。昨夜李天然一夜未睡，生怕醒来母亲再次离去，早晨出去买饭回来，就得知了手术的事。
开始是欣喜，但在几十分钟的等待里。这份欣喜逐渐转变为了不安和惶恐。
“天然。”陈星雪笑着，挥挥手，自然地打着招呼。
“啊？嗯。”李天然从慌神中醒来，脸上流着紧张的冷汗，心不在焉的回了一句。
“没事的，不会有事的。”苏绫见李天然这样担惊受怕，再联想到她对母亲的执着时，心里不免有些心疼。
拿出纸巾，替对方擦了擦汗。见李天然情绪稳定下来后，苏绫坐在她的旁边，让其轻轻躺在自己肩膀，轻而又温柔的安慰着。
李天然昨晚彻夜未眠，面对苏绫如此温柔的安慰，心里也放松了下来，这一放松，竟然睡着了。
“挺心疼的…一个人也没什么人可以共同分担压力……”时金凌看到李天然睡着后嘴里依旧喃喃着母亲的名字，不免心情复杂，心疼感性的说道。
“话说手术是六点开始的？”蓝蝶看向陈星雪，问了一句。
“嗯，如果没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的话，应该就是六点。”陈星雪点头回道，也坐下，看着李天然躺在自己喜欢的人肩膀上，自己竟然没有吃醋的感情出现。
“现在八点，两小时了啊。”时金凌看了一下手腕上的电子表，跟了一句。
一场手术所需要的时间，是很长的。
接下来的几人，就真的是纯在等了。坐在手术室门前，聊着有的没的，都是无用却具备讨论性可消磨时间的话题。
“我考大家一个历史问题，怎么样？”上一个话题刚结束，蓝蝶就站起身来，用着轻松愉快的语气，说了一句。
“不是吧，我宁愿干坐着。”时金凌作为学渣，第一时间自然是拒绝的。
“听好了。”蓝蝶根本没理时金凌，只是自顾地接了下去，“听说现在的年轻人挺喜欢看历史小说的，那么无疑，历史小说最经典的，自然是《三国演义》，那么请问，三国演义里，没有写正史里的哪些事，或者对哪些事进行了艺术加工？”
“答不出来。”时金凌第一个放弃，全然无所谓的坐在一旁道。
“嗯……”苏绫倒是读过，不过大多剧情都不太记得了。这种题挺考知识储存量的，毕竟你要从正史扒东西，还要从演义取一件事。
“大概就是温酒斩华雄吧，历史上华雄并没有演义里那么厉害，且华雄是孙坚斩的。但斩了华雄也不能证明孙坚的英勇，因为华雄本身就是一个略有武能的小将罢了，更能突出孙坚勇猛的应该是攻克洛阳。”苏绫想到经典的温酒斩华雄后，就延展开说了，“而三国演义为了突出关羽的勇武不可挡之势，就为华雄进行了艺术加工，让华雄的死更加深刻突出了武圣关羽的强大。”
“嗯，不错不错。”蓝蝶鼓鼓掌，笑着说道，“虽然历史圈有句名话叫“正史不谈演义，演义不谈正史，”但有时候揉搓在一起校准一下内容，也是很有趣的。”
随后蓝蝶看向陈星雪，想看看她有没有一个答案。
“我啊？”陈星雪愣了愣，见蓝蝶没有放过她的意思，也只能认真想了想。
大概两分钟后，她有了答案，“我要讲的也是经典的一幕，就是……诸葛借东风。演义里赤壁之战是诸葛亮为江东借来东风，加上大火之势，才破灭了曹操百万大军。而正史上则是因为周瑜从小生活在江东，对江东环境变化极为熟悉。赤壁前夕他观天势，料到曹操大军攻来时必会有东风，才准备了火把，奠定了赤壁胜局。”
“也不错，时也命也的一战。”蓝蝶笑着点头，赤壁之战是属于周瑜一个人的成名之战，只能说那时周瑜正值意气风发时，自信到连天都要助他。
“你来试试呗，时金凌同学？”蓝蝶转向时金凌，面向他说道。
“我不行，我对历史一点都不了解，历史小说我都不怎么喜欢看的。”时金凌表示强烈拒绝，历史记年份什么的，真的麻烦死人。
“啊，你……”蓝蝶刚想说完，却听到身后门响声传来，几名身穿隔离服的医生出了病房，戴着口罩，眼神略微疲惫的推着车。
时金凌下意识看了下手表，此时已经是接近十点了，一场手术做了将近四个小时，累也是难怪的。
“辛苦了。”蓝蝶向几名医生客气说道。
“病人已无大碍，幸好是肺癌中晚期。对了，谁是直系家属？”因为还有术后的工作，医生就没顾得上回话，先是想着解决工作的事。
“啊…那个，我…”李天然弱弱的说道，其实李天然在刚才听到门声的动静时就醒了，眼下听到直系亲属四个字，自然是急不可耐的跳了出来。
“好，你一会跟着来一趟吧。”医生说道，因为此时他们身上都穿着隔离服，医用手套上还沾着血，暂时也就不方便。
一般这时候都是由其他护士接替，也就是送患者回病房，顺带领亲属去了解一下术后的恢复流程。
“为什么说是中晚期呢？还有这个名称吗？”陈星雪问了一句，作为外行，她这句话问的其实很基础。
主治医生看了看她，随后组织了一下语言，缓缓说道：“肺癌的分期来讲是分成四期的，对于四期已经发生了远处转移的肺癌患者，是不能够做传统意义上的外科手术切除的。但是对于中晚期的患者，还可以做微创性的手术操作，包括对肺癌本身可以采用支气管动脉化疗、栓塞以及消融治疗、粒子植入的治疗。对于肺癌出现了转移，比如说椎体转移的破坏，肾上腺的转移，肝转移，可以通过微创介入的方法进行有效地控制。”
他自然的解释道，如果真拖到晚期，那就麻烦了，虽然也不是绝对不可治，但到那时，病人则需要进行传统意义上的手术进行切除，相比微创手术来说要麻烦的多。
“哦哦，谢谢了。”陈星雪听了一大堆专业名词，只能似懂非懂的笑着回了一句。
之后几人为了不耽误人家工作时间，就跟着赶来的三名护士送此时还在麻醉药效昏睡中的顾北槐回病房。
“终于，没事了啊。”李天然暗道，看着顾北槐的面庞，多想第一时间跟躺在手术床上的母亲分享这份喜悦，可此时她却睡着。
“正好也好好睡一觉吧。”李天然继续暗道，微微笑了笑。
此章结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