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有独特的味道,不是属于我的熟悉气味。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我的房间里都只有脚臭味(来自一堆酸袜子和衣服),现在这种令人心安的气味都不见了,原因是鬼弦诗代喜欢干净。
别误会,我是不会因为这个女人的奇特习性而主动抹去自己的气味的。
总之,我比她晚到家了不少,毕竟一直坚持要坐电梯。
把她脱在玄关处的鞋子踢到一边,我惊愕地看着她——
“欸,你拿着杀虫喷雾又是要干嘛?”
“不必恐慌,我还没有堕落到对自己的侍从下手。”
“......”
我就知道,和她主动说话是极为错误的决定。小时候的鬼弦诗代虽然冰冷,但还不至于拥有这种浑然天成的呛人功夫,也不知道这几年经历了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虽说这段分开的时间里两家父母都有定时通电话,不过我是避开了所有的说话机会,假装自己不记得有这号人。
大概?
我有些困惑地看了她两眼,我应该没有打过电话给她吧。
这种事情都忘了,难道是记忆真的出了问题?
但,就算记不起来,刚从书店回来就直接在角落翻出一罐杀虫剂绝对是不同寻常的行为。原本我也没打算追问,可她猛盯着我看,让我不自觉地开始害怕会不会被做掉。
所以,我们以前到底是有什么瓜葛呢?
无论如何,最终她终于把视线移开,姑且是放过我了,这让我松了口气。
“我说你,别发呆着,快把书在书架上装好——”
“为什么是我啊!”
“因为你是侍从。”
“......”
我看着她,后者双手抱胸给予我颇具杀伤力的回望。
看衣服的褶皱,竟然有一点柔软的凹陷。该死,差点就忘记她是个女生的事实。
但恶魔就是恶魔,发育得再好也是恶魔——
她的嘴脸很冰冷,让人有揍她一顿的冲动,却又因为惊人的美貌而无法下手。
这就像一般打碎花瓶被揍的都不会是波斯猫,主要原因是价格昂贵外加太过漂亮,会有罪恶感。
我忍,我忍。
“话说回来,你是要杀虫吗?”
“不然呢?”
“好吧,别喷太多就行,那东西对皮肤有害。”
“我可不像你会哭鼻子。”
“喂,我好像没有被杀虫剂弄得哭鼻子过吧!”
“谁知道呢。”
她弯下腰,开始认真地往角角落落喷洒杀虫剂,化学剂特有的刺鼻在空中蔓延出来。
这不是普通的杀虫剂,而是特别针对某种昆虫的。也不知道什么昆虫这么倒霉被她记恨上了。
她站在阳台前,外面花盆里种了几株太阳花,此刻正在努力抬头望向日光的方向。
我也抬头,正巧看到她凝望着窗外,那琥珀色瞳孔里有整个世界的倒影,大厦层叠,天空灰蓝寂谧。
轻风从窗户缝里吹了进来,深蓝色格纹的短裙荡起涟漪,阳光把她的黑色长发变得更加富有光泽,至少多了一些人的味道。
我推着行李箱经过她身边,被回以冰冷的一瞥。
她依然比一般的女生还要瘦一点,扭脖子的时候锁骨窝清晰可见,可能是从小就有吃不胖的奇怪天赋。
“速度快点——侍从阁下。”
她的声音听起来很像长尾莺,可以说是和小时候大相径庭了,最后一点柔软的部分也悉数消失。
也不至于到刻薄的地步,只是很不近人情,字里行间都带着‘不要靠近我’的讯号。
至于长尾莺--我不知道这种鸟的学名是什么,但在我们的家乡很常见,是一种会发出清脆明亮叫声的鸟儿。我和她以前都是被这种鸟吵醒的,然后就这样睡眼惺忪地上学去。
嘤嘤,嘤——它们这样跳着,在枝桠间穿梭。
“记得别把书序排错了——”她这样说着,在毛毯上走动。“简史的三册非常重要。”
“知道了,排骨精。”
“那就快点,色情男。”
我把行李箱推进鬼弦诗代的房间里,一进门就闻到了奇异的味道,差点被我鼻敏感的鼻子忽略掉。
她在床头柜放了一束干花,插在没有装饰的朴素玻璃瓶中。我对植物学没有研究,不过它蓝色的花瓣给我诡异的感觉。
这束干花很眼熟……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可能是错觉吧。有些事情怎么想都想不起。哈哈,总不会是我以前送过干花给这种女人吧。
拉开窗帘,不得不说她的房间比我的整洁的多,至少内衣裤没丢的到处都是。也不能说是期待,只是好奇--当然,知道我要进房间,她不可能把这种东西留在可见的地方。
打开行李箱,沉重的书籍砸在地上啪啪作响。
从里面翻倒出来的首先是三本一册的《简史》和两本思想史,外加一堆《资本概论》和《绯鞠精选》。
我把这堆异常笨重的书籍在六层书架上放好,这下房间更加不少女了。
至于我的书架,上面放满了轻小说,最显眼的位置上都是封面没那么暴露的一些。
毕竟这个时代轻小说的封面似乎在往奇怪的地方发展,说是为了吸引读者什么的,但试想一下你在地铁拿出这样的一本轻小说——或是有亲戚家小孩看到你看轻小说——然后回去和爸爸妈妈说:“琦羽哥哥在看书欸!封面有穿很少衣服的哥哥姐姐抱在一起——”
——所以你要怎么解释那是一本奇幻小说?
“喂!”
沉浸在思绪中的我差点就忘记家里还有另一个人了。
鬼弦诗代的声音从另一个房间传来,“你是在房间里吃甜食了吗?”
“没有啊?怎么了?”
“你的房间里有酸蚁哦——”
“我还以为是什么的,原来是蚂蚁啊。”我拖着脚步穿过客厅,扶着门框站在外面。她正捏着一只可怜的褐蚁,后者不断挣扎,努力挣脱五指山。
可怜的蚂蚁,是不小心咬到她了吗?可看样子也只是在辛勤搬运食物。
“你不怕蚂蚁了吗?”
她捏着褐蚁向我靠近,一边挥了挥手。
“噫--谁会怕这种东西啊。”
“原来如此。”
鬼弦诗代耸耸肩,肩膀撑起衣料的时候看上去有些消瘦。
她把褐蚁弹到窗外,用指尖像转篮球那样转了转杀虫剂罐子,露出看不出是什么的表情。
“送你喽--”
把杀虫剂丢给我,微微抬起下巴,又露出那种表情了——
我接住杀虫剂,无奈地把它丢进抽屉里。好吧,蚂蚁有时候的确挺烦人的,不过只要注意一下不要在房间里吃甜食,它们应该也不会出现吧。
还以为有什么大事,结果是一只蚂蚁。真是大惊小怪。
“我先休息一下,记得拖地。”鬼弦诗代消失在客厅,往沙发上一瘫,随手解开衣领的纽扣,露出一大片白皙的皮肤。
她很白,白到我怀疑是不是吸血鬼转世之类的,但又不是那种病态到青色血管可以见到的白,应该很健康。
“看什么看,是对我有兴趣吗?”
“呵呵。小时候我们还一起洗过澡呢——”
从《快速反呛手册》里选出相对应事件,琦羽枫成功扳回一城。
她愣了下,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咀嚼口香糖,似乎对我的反击不以为意。
“你还记得啊。”
“当然。”
“果然是喜欢**小说的男人。”
“喂!”
“不说了,快去做卫生——”
“先说明一下,因为公寓是两个人在住--虽说没有宿舍可以住这件事很扯--”
“你没看公告吗?是因为新落成的宿舍楼有安全问题在检查。”
“--别觉得我会帮你做卫生,这是不可能的。”
我斩钉截铁地说出结论,然后叉腰等她给出反应。
“我明白了。”
出乎意料的是,她竟然没有提出抗议,而是顺理成章接受了我的合理提议。不对劲,肯定有阴谋。
“但你是我的侍从,总要做点什么吧。”
“喂,鬼弦诗代,你别太过分了--”我皱起眉头,通常我只有在很生气的时候会这么做,但她会看得懂我的表情。
小时候只露出这种表情过一次,那时候几个男生把屋檐上一窝小麻雀玩死了。
我不记得那件事是如何收场的,大概率是我被揍了一顿,最后被鬼弦诗代救下来这样。男生都很怕她,也有机会是过去鬼弦大叔又高又壮的原因。
“难道你要让我做卫生吗?我们可是在同居——”
“我只是和你住在一间公寓而已,别想太多了。”我抢在她说话前就立马一个飞扑把问题挡了出去,“难道你会好心到帮邻居做家务?”
“好吧,随你便,侍从阁下。”
侍从......阁下?我突然留意到她对我的称呼,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称谓,为什么要在侍从后面加一个阁下呢?
她闭起眼睛,两条修长的腿交叉在一起,睫毛动了两下,“反正你之后也会干的。”
“不,不可能。”
我转过头,深吸一口气,我要让她知道我已经不是小时候那个任人摆布的琦羽枫了。
“等宿舍搞定我就搬出去。”
“……”
空气安静了几秒。
我们互相错开视线,一时间有些尴尬。
家务由房东好心做完了,暂时没有地方需要清理,而开学时间也没到,手头没有作业。这让我一时陷入了无事可做的境地里。
我只能随便从书架上抽出本轻小说,看封面似乎是魔法战斗之类的,然后希望能它帮我忘掉眼前的这个女人。
我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开始安安静静地读书。
正当我准备进入美妙的奇幻世界里时,屁股却感受到皮革上的一丝余温。等等,这个女人刚才在这里坐过吗?
下意识抬头看向她,我们的视线又撞在了一起。
她也在看书,不过看的是那种很高级的理论书籍,这从全黑的硬皮封面上就能看出来,似乎是《思想概论》。
我们几乎同时低下头,假装无事发生。
“话说——”
百无聊赖地翻了十来分钟书才发现手头的小说真是无聊到了极点,主要内容就是男主一路旅行,把目所能及的所有女性纳入后宫团。
“嗯?”
鬼弦诗代看到我坐下后把书啪一声合起来,“刚好,我也有东西想跟你谈谈。”
我瞪着她,把话又吞回肚子里。
这个女人真的烦死了,总有种处处和我作对的感觉。
“你先说吧。”
“不,你先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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