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登了山,山腰处的寺庙大殿供奉着文殊菩萨,许多百姓都在周围的僧人那儿买来香火,对着文殊菩萨拜,念叨着心里诉求。
香火味呛到了梅玉烛,她咳嗽一声,捂着鼻子买来中等的檀木香,交到梅圆圆手里,点起了火来。
拜完文殊菩萨,则接着去看社戏,旁边不远处的空旷地带搭着戏台,几个戏子打扮有样,唱着戏。
其中一个戏子身着佛门蓝衫,手持铁棒,面容乃是个猢狲,正是孙悟空。
而旁边还有位铜黄肌肤的大僧,身后有十八罗汉,四大菩萨,想来该是如来。
“狮驼岭,婧雪姐姐,这是西游记里的狮驼岭一回,孙行者在西天和如来讨要说法的片段。”梅圆圆提醒道,踮起脚尖想看到,但还是只能看到人脸。
瞧见前方人多,萧婧雪便抱起了梅圆圆,意外得很轻。
“现在能看到了吧?”萧婧雪笑问。
“看到了,婧雪姐姐。”梅圆圆欣喜地回答,目光随着戏台上的人影闪动。
梅芸风见了,击了一下梅玉烛,道:“婧雪姐倒没其他公主那般娇蛮,哥你有福了。”
有福?我别有灾就行。梅玉烛心道。
每每想到自己是个女儿身,却要成个男儿,总是心情不快。更何况,家里的妹妹也一直不知道这事,总是在雷区反复试探。
“我来抱着圆圆吧。”梅玉烛道,不等回应就将梅圆圆抱在怀中。
“圆圆倒也轻,没什么累的。”萧婧雪道。
“还小,在长大些说不定就重了。”
话刚说完,梅玉烛的小臂就被掐出一道红印来。
这些小动作让梅玉烛笑得更欢,社戏和庙会总是千篇一律,临近正午时分,四人就从山上下来,回了府上。
梅芸风倒还有点精神,因此被锁进书房读书去了。
萧婧雪在梅圆圆的闺房。
她和梅圆圆铺平了纸张,问道:“会写字吗?”
“哥哥教过圆圆。”梅圆圆道。
“那写几个字让姐姐看看。”萧婧雪道。
梅圆圆捏起一支狼毫笔,沾了些墨水,压着纸张开始写起了千字文。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一连写了二十九个字,纸张没了空间,这才停下笔来,把纸张交给了萧婧雪。
“姐姐瞧瞧。”梅圆圆带着一点奶气道。
萧婧雪接过纸张,阅览了上面的二十九个字,知晓所写的乃是蒙学的千字文。
“字迹工整,想来圆圆没少练字吧?”萧婧雪问。
“嗯,我平日里没什么户外娱乐,全靠写字读文画画这些打发时间。”梅圆圆道。
“哦?虽说女子所受规矩众多,但梅氏家大业大,这些规矩应当是可有可无,怎么没什么户外娱乐?”萧婧雪疑惑,问道。
“我从小身体就不太好,在外面待久了就会晕倒。有次贪玩,哥哥和父亲差点找不到我了。”梅圆圆低声道,说到后面时声音颤抖,应留下了不少阴影。
萧婧雪见到梅圆圆低落的姿态,怜悯之心流露,抱住了梅圆圆,安抚着她,道:“玉烛他可有找过名医来吗?”
“哥哥找了北马南张的北马,也只得到能调养,但不能完全痊愈的结果。”梅圆圆道,“我真是的,一直以来都让哥哥和姐姐操心。”
“好啦,别这么说自己。玉烛可是对你很上心的,何况北马南张治不了的病,不代表别人治不了。”萧婧雪刮了下梅圆圆的鼻子。
“可是,北马都不能医治,又有谁能行呢?”梅圆圆道。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办法总归能找到的,只是眼下还没有罢了,圆圆你要相信姐姐和玉烛,更要相信你自己,一定会好起来的。”萧婧雪道。
“嗯。”梅圆圆依偎在萧婧雪的怀中,答应着她。
“的确不像个娇蛮横气的公主。”
庭院外,梅玉烛伫立在一棵树后,半边的身子没入黑暗。
“失败了?”梅玉烛斜眼道。
曲环生身上留有几处刀伤,虽然简单包扎了下,可依然将布条染得通红。
“有人先到一步,设置了刀阵。”曲环生道。
“下去吧。”梅玉烛道。
曲环生踉踉跄跄地没了影。
梅玉烛心里思索着,谁和她有仇。
县令和梅氏乃同气同声,犯不着这么去做,其他的大家也成不了气候。
想来想去,该是黑白道上的人了。梅玉烛思量道,回到房屋内,嗅到阵阵月季香气。
而卧榻之处,立着一个黑衣黑面的人。
“月季香,黑衣玄面,阁下想必是日月会中的玄日吧。”梅玉烛问道,气息凌厉,仿佛随时准备出手。
“梅公子人脉广大,连在下都认得。”玄面人声音厚重,道。
“不知玄日阁下,来梅府有何贵干?”梅玉烛道。
“自然是奇花一事。”玄面道。
“奇花,这花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在下没必要自找麻烦。”梅玉烛道,暗地里怀疑起来玄日。
“呵呵,何必装糊涂,那几人可将一切都说了出来,不然我也不会来此地。”玄面人笑道。
“哦,是那几个人污蔑在下?”梅玉烛道。
“有两人的人头在此,梅公子可以看看。”玄面人丢来一个木匣子来。
梅玉烛打开一看,是两个还未腐烂的头颅,认出了这是白谭、田肃,独独未见韩端的头颅。
代表了什么,梅玉烛心知肚明。
“阁下带来两颗头颅到府上,不太吉祥啊。”梅玉烛道。
玄面人笑意止住,道:“梅公子不必再装糊涂下去了,韩端已在我手上,若我想要梅氏玩完,是不会来到此地的。”
“那便开门见山,说说你要做什么?”梅玉烛道。
“江南六行如若联合,对于日月会和梅氏的茶行贸易都有影响,我希望梅公子可以去往江南一趟,为天下商会出一份力。”玄面人道。
“出力归出力,造反的事就不必拉上我了。”梅玉烛道,“日月会不臣之心早已有之,今日可以联合天下商会,明日是不是可以联合囚徒,振臂一呼,裂土称王呢?”
“哈哈,关于这点,日月会向来不会如此愚蠢。无论谁获胜谁失败,日月会只想要江南瓷器的绝对控制权和贸易权,至于其他的,日月会不想去蹚浑水,也绝不会去蹚浑水。”玄面人道。
“那便和我说说,江南六行的情况吧。”梅玉烛道。
“江南六行,本各自管辖权力,但朝廷岌岌可危,六行觉得可以控制江南,就各自拉帮结派。”玄面人道,“目下,瓷器、茶庄、胭脂一类的货物,六行对此有控制之意,天下各大商会对此颇有怨言,奈何无人站出来。”
“我大概明白了,阁下请。”梅玉烛道。
玄面人转身就要走,梅玉烛一掌打来。
掌背相碰,沉闷响声连发,玄面人猝不及防,往前跌了几步,梅玉烛正欲取命,却闻乌鸦凌冽叫声。
“日乌相随,曲环生的确厉害,但和金乌比起来,还是差了些。”玄面人道。
“请。”梅玉烛道。
玄面人在府上没了气息后,梅玉烛喃喃道:“谨慎却又狂妄的人,就是是枭雄还是狗熊呢?”
“不过,江南六行的联合总归是个麻烦,这一遭不走不行啊!”梅玉烛吩咐下人收拾好乱掉的屋子,将两颗头颅毁灭后,洗了手,前去看望萧婧雪。
“方才都没见到你人,去哪里了?”萧婧雪问,语气中有几分不满。
“没什么,整点了库房的东西,和父亲商量了货品的流通。”梅玉烛道。
萧婧雪默了会儿,道:“玉烛,圆圆的病,你可有查勘出原因来?”
梅玉烛道:“没,北马都无能为力,我自然无法医治,只能以补品来补充圆圆身上随时泄露出来的阳气。”
“泄阳存阴,这不是极阴骨体的表现吗?”萧婧雪道。
“不错,可我所担忧的不是这个。”梅玉烛道。
“你是说,寒雪门?”萧婧雪道。
“是啊,倘若说天材地宝,梅氏虽然不算家大业大,可基本的宝物还是不少,足够圆圆平安一生。”梅玉烛道。
“独独这个寒雪门,乃西域之邪教,虽有佛门之皮庇护,但江湖人都心知肚明,我担忧阴寒骨体被他们发现后的下场。”
寒雪门,西域六教之一,经常以合欢术来取阳补阴,自然对待阴寒骨体有很深的渴求。
阴寒骨体虽然泄阳存阴,不利于修炼,但其阴气深重,可以以合欢之术进行辅佐,专心于阴寒之术的修炼。
萧婧雪叹息道:“阴寒骨体,可怜圆圆了。关于救治之法,我会在皇室典籍中搜寻,或许有偏方可进行医治。”
梅玉烛颤声道:“谢公主。”
“我们间的关系,何须说谢,圆圆资质聪颖,若无阴寒骨体的折磨,或许有一番作为。”萧婧雪道。
梅玉烛沉默,她从心底便不希望梅圆圆有番作为。
换做盛世,梅圆圆可以是个好夫子、好医者等等。
但梅玉烛隐约预感到,皇朝的动荡不安已经开始出现了,只是现在有足够多的事情来掩盖这个伤疤。
征伐北岚、境内饥荒。
裂土之时,已临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