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妖居然有如此危险吗？”
白也一怔，回想起自己两次的战斗过程，略微颔首。
确实。
这些妖单从长相上来说就相当有冲击力，一个个歪瓜裂枣看上去十分可怖。
虽然不知道他们具体有什么手段，但从气势上来说人家就已经赢了。
尤其是那些女鬼，各个看到他的时候眼里都冒绿光。
要不是他技高亿筹，说不定就要着了她们的道。
“大师，我既然入了此道见过人妖殊途，便再无后退之理，”白也目光坚定，“这不仅是为了重铸除妖道光辉，还为了我自己良心过得去。”
“以前我总认为，妖既然都是怨气怒气聚合而来，那定是生前受到了极大地屈辱，为什么不能让他们用自己的方式去解决呢？”
“但后来我开始斩杀怨灵的时候才发现，这种想法其实是狭窄而又片面的。”
“人分好坏，坏人欺负好人，有的好人通过努力，奋斗终于将曾经的坏人踩在脚下，而有的好人则只能默默承受，带着不甘和痛苦化为一捧黄土。”
“但这终归是属于人间的事情。”
“我知道那些恶人他们恶贯满盈，他们万死难辞，他们有的可能一辈子都在逍遥自在。但无论如何，都应该是活着的人来对他审判。”
“而妖作为怨气和愤怒等情绪的结合体，从一开始便不该插手人间的事。”
“或许他们生前一生都是好人，从未做过一件亏心事。但死了的他们却已经不是那个完整的他们了。愤怒会蒙蔽人的心智，鬼物更是如此，他杀了生前百般刁难自己的恶人人们大呼痛快，杀了同样行径的坏人人们拍手称快，但越杀他身上的怨恨就越浓厚，到后来完全失去灵智，只会变成无休止杀戮的鬼物。”
“不该是这样的，他们生前从未被人说过半点坏话，却要在死后被人们戳着脊梁骨骂几辈子，咒骂他是一个不分好坏是非难明的妖物，这本身就是一件不公义的事。”
“因此我一直在想我能做些什么，很抱歉，我现在还想不到让坏人不欺负好人，让好人勇敢生活下去的方法，但是我还是要做我该做的事。”
“我是个修行中人，遇见不公义的事情，我一定要站出来，这就是我拜入除妖道的初心，所以这件事，我是很想去做，就像大师天天唱经一样，不能因为难登极乐就索性砸掉木鱼。”
“这就是我想说的。”
咚——
正院里的唱经结束，传出一道悠长浑厚的撞钟鸣声。
老方丈呆坐着，手中木槌久久没能敲下。
他震惊了。
被白也话中的坚定和正义感震惊了。
他想不到自己有生之年可以听到这样一番话。
在这个人人只顾自己的年代，这位岁数不大的年轻人简直像是一颗闪闪发光的钻石在熠熠生辉。
他有些不敢直视白也那双平和的眼睛。
他不配。
修禅五十余年，老方丈自以为自己除过妖，教过佛法，做过善事已经是世间少有的大德高僧。
但和面前这位年轻人相比。
不禁自惭形秽。
他不够通透。
承认这世上有恶，善待这世上的善。直面自己的不足，但依然坚定的朝着目标前进。
这是佛门罗汉才有的大智慧。
敢问路在何方？
路一直都在脚下。
“阿弥陀佛。”
忽然之间，老和尚像是福至心灵一般，高声唱了一声佛号。
整个人像是瞬间年轻了十岁，一双浑浊的双眼再无半点红尘浊气，恢复一片清明睿智。
他破境了。
三十年未曾松动的禁锢在听了白也一番话后轰然破碎。
“施主大智慧，贫僧受教了。”
老方丈直起身子，恭恭敬敬的朝白也行了个弟子礼。
白也懵了，连忙起身要避开这一礼。
但无论他如何躲避，老方丈都坚持行完这一最高礼节。
再无疑问。
这样的人哪怕没有灵气没有慧根又如何呢？
“施主，本寺有降妖宝箓三百六十卷，上面详细记载了佛门对付不同妖物的应对方法。施主可以随时来了解，天明寺上下必当恭迎尊驾。”
“真的吗？”
白也两眼放出渴望知识的光芒，罕见的有些激动。
“实在是太感谢您了大师。那我最近几天可以一直来这边学习吧！”
“随时欢迎，”老方丈也哈哈笑了起来，而后双眉微皱，“不过这降妖宝箓记载繁奥复杂，又多用古语禅诘，很多时候要靠后人自己去感悟其中真意。自建寺以来，本寺最有悟性的弟子也不过学会了十之一二，施主切莫心急啊！”
“原来如此。”白也点点头。
对他来说学习本来就是个乐事，突飞猛进固然好，但细水长流也没什么不能接受。
天明寺不愧为传承了四百年的古刹。
光是藏经阁记录的各种经书典籍卷宗就足足有六层楼高。
这些卷宗堆积在阁内四周按照传记，经书，注释，医书等等分门别类，找起来倒也不是特别麻烦。
白也顺手拿了一卷佛经观看，纸张早已泛黄陈旧，但却没什么灰尘堆积。
看得出来，这里每天都有和尚进行打扫。
纪录除妖相关的降妖宝箓在最高层也就是第七层。
佛门称作最高层的塔顶为七层浮屠，来代表着佛门中最至高无上的地位。
把降妖宝箓放在这层足以见得在古代除妖师是多么受人尊崇的职业。
踩着吱呀呀的木质楼梯，白也和大桥明美一路上到了这里。
和下面四周都是经书不同，第七层的四周并没有任何书架之类的物品。
墙面上取而替代是各种用漆绘画而成的除妖图。
白也仔细观察，发现梦魇赫然在其中。
在壁画中和梦魇搏杀的是一位怒目金刚状的中年和尚，他正紧闭着双眼，面色潮红的摆成罗汉姿势。
这招叫做白日做梦，可以利用梦境和梦魇的梦联系到一起，进而除妖。
还有一位和尚单手立在胸前，另一只手放在小腹摆成拈花的模样。
这是拈花指，听说只有佛法高深的大师才能发挥这一招的最大威力。
白也目光微动，发现这拈花指的位置是在有点太靠下了。
像是在拈花茎……
不过他没有多想，毕竟佛法无边，有些招式怪异也很正常。
目光方向继续朝中间洒去，降妖宝箓就放在整层塔的正中央位置。
三百六十册听起来数量不多，但叠放在一起，整整齐齐像是座小山。
大桥明美揉了揉眉心，看向白也的目光中有些许的担忧和同情。
仿佛是在说。
这老些书你真的能看下去？
她只看着那一摞摞书都觉得头晕眼花。
白也回以她一个淡然的微笑。
仿佛是在说。
学习，是一种信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