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只顾着笑呀,周兄弟。快说说罢,究竟那宣姑娘如何?”啊蚊急了。
止了笑,周浮舔舔唇,拍着啊蚊肩膀,“其实吧... ...”刚起了个头,周浮却说不下去了。不知怎的,忽然生出一股怜悯,想到本就已经如此的艰难,有些事情又何必狠心拆穿?
流放是苦的,面上的囚字是苦的,身上沉沉的枷锁也是苦的。那念想苦中唯一的乐,又怎舍得狠心夺去,便是阳光下的泡沫,也让它在空气中多存在一会儿罢!
心有所触,手上的力也重了些,又拍了啊蚊肩膀两下,”其实宣姑娘比传闻中还美,美上十倍!“周浮大笑着说,“我亲眼见过她的模样,你信我!”说罢,倒身躺下。
只有一句话哪里够啊蚊解渴,啊蚊挨近后摇着他肩膀,哀求道,“再说说,说细些。那宣姑娘究竟如何美?”
周浮不再说话,只是闭眼笑着。
希望今晚入梦时,也如前夜一般,梦到那葫芦山下的遍生的花田,梦里姑娘不再哭泣。
4 百晓生
锦州,断乡河河畔。
河水不算急,天气是雨后放晴不久,河岸边上柳青草绿,像是刚刚清洗过一般发着嫩。
这般的天气,很适合钓鱼。
一袭蓑衣,一顶斗笠,一张矮凳,一把钓竿。
河畔边上,有一汉子正持竿垂钓,静默的等待着鱼儿上钩。
不远处,沿着河畔小道,走来一位俏公子。那公子脸蛋粉嫩,如姑娘般水灵。白衣罩身,衣摆迎着柳枝的邀请而一同随风翩翩。手持一把画着鸳鸯戏水的纸扇,折扇掩面,他眉眼如钩,笑盈盈的向垂吊的老汉走来。
待到近时,俏公子停在垂钓者身旁,学着垂钓者的模样,也一并远眺河面。那钓鱼线上绑了根稻草作浮标,正随着河水水面浮浮沉沉,偶有波纹泛起,景致静谧平和。
站了片刻功夫,俏公子才开口说话。“你来的挺早。”他说。
“我习惯提前赴约,不喜欢迟到。”垂钓者回答,说完话用手指顶起斗笠,这才叫人能瞧见斗笠之下,被藏起的面容。
那是一张敦厚的面孔,和善、平易近人,可眸子里却藏着不易察觉的狡黠与市侩。
那是金不换的脸,他将自己藏在一个钓鱼翁的伪装下。
此刻,二人交过眼神,金不换轻轻拉低斗笠的边沿,又转头凝视水中的浮标。这时,俏公子说,“天下人只道金不换早已离开了锦州城,谁能想到,这老狐狸会坐在锦州的内城河畔,悠闲的钓鱼?”
“是你约我在此钓鱼的,”金不换答道,语气平缓却透着一股小小的抱怨,“可你连鱼竿都没带。”
“此言差矣。”俏公子笑了,眉眼愈弯,接着娓娓道,“我是说过约你在此钓鱼,可未曾说我也要钓。”
“不敢放竿垂吊,不愿躬身如局,白公子是怕脏了鞋么?”
“便是坐观垂钓者,徒有羡鱼情又何妨?在下喜欢的,只是做个看客,可不想被拖入泥潭... ...”白公子答道,顿了顿后,他脸上笑意淡了些,又对金不换又,“这江湖近来可不安宁,很多人在找你,朝廷千两白银的悬红挂满了锦州,也令很多江湖人红了眼。那些红了眼的人来求我,求我说出你的下落。”
沉默,良久的沉默。直到一阵风荡起柳絮,才像提醒了金不换似的。
金开口说,“若我想从这天地间揪出一个人来,那么这头一件事,便也是去找你打听此人的下落。”
“错,金先生又说错啦!”张开的折扇能遮住白公子的笑,却遮不住他眉眼间的得意,“这天下向来只有我找别人,从来没有人能找到我。”
斗笠之下,金不换勾起嘴角,也随白公子一起笑着,却笑得苦涩。
这些日子以来,江湖中无数人疯了似的找他金不换,而他金不换,却疯了似的在寻这位白公子。
此人姓白,没人知道他叫白什么,只知他的姓而不知其名。
白公子是个奇人,天下事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皇帝老儿的后院宫闱,庙堂上的政策之争,江湖里的奇人异事,乃至跳出的轮回的得道仙人,无论何事,但凡问白公子时,只管开口。
无论你问的瓜有多大,他都能给你递来勺子,让你安心做个吃瓜群众。
当然,天下没有白白走漏的风声,问他时,必要付出一些代价。
代价因人而异,有人为了解惑,曾留下千两黄金,也有人为了解惑,曾与白公子交换自己保守了一生的秘密,更有人为了答案,换了自己的性命,自刎当场,血溅在白公子面前... ...
这个月以来,白公子找了金不换三次,第一次来时,他为金不换带来了一则尘封的秘闻——季月璃是回生谷不药医仙关门弟子的曾经;而第二次,则为金不换带来了潇湘剑雨沈杜远,成名之前与师弟之间的苟且。
而第三次相见,便是此时此刻。
前两次,金不换都如愿以偿的从白公子那儿,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一切。而为了那些消息,金不换付出的代价,会令听者哭笑不得。
被当做稻草的鱼漂,浮沉一阵,似乎有了动静。见此情形,白公子折扇一合,用力敲打在左手掌心,“上钩了,有鱼儿上钩了!快拉鱼杆,快拉!”他激动的催促金不换,道。
“急什么,不过是河里的鱼儿戏弄着饵料罢了,真若咬钩,还得闹腾一阵。”金不换道。
人蹲坐着,斗笠低垂,于是叫人看不清金不换的表情,只能听得他那声音,那声音沉稳而淡漠。
果然如金不换预料那般,河中的鱼并未咬钩,很快鱼漂恢复平静,稳当的漂浮在水面。
“唉... ...”白公子叹了一声,眼里流露出可惜之意。
“坐于方寸之间,执掌天下之事,我金不换比不上你半分,可这持竿垂钓,与河中的鱼斗智斗勇,你还差我一截。”金不换说。
白公子听后,将折扇连连敲打掌心,如同拍掌一般,口中则谦逊道,“是是是,金老板教训的是。这河中的鱼儿奸滑,岸上的人就得比它更狡诈,这河中的鱼儿谨慎,这岸上之人便要加倍耐心。如此一想,金老板为人一直是如此,狡诈且耐心,便叫白某不解,如此老辣的狐狸,怎的把光复会这局棋,下的稀烂?”
看似是捧,实则是踩。他的话一脚便踩在老金痛处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