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幕 长生六道(19)

作者:自然卷的噩梦 更新时间:2021/8/11 23:22:59 字数:2090

屋内空间不大,卧室厨房餐桌全挤在一起,来了客便请到炕上同坐,虽然窄却另有温馨。

四下里扫视着屋子一遍,无视掉满地的尘埃与结在天花上的蛛网,周浮靠着丰富的脑补,将一家老小团聚在温馨小屋的画面,生生还原了出来。

这里一定是温馨的,至少曾经是,不然便负了束秋官七分肃穆三分悲的神情。他一张脸绷得紧张,还偏偏用力抿着下唇,周浮十分担心他的脸会因为太过绷紧而裂开。

束秋官手中握着块木片,估计是方才搬开门板时,从门板上扣下的。他将木片一缕缕撕下,撕成细细的条状,如同面条粗细。过程中,双目始终一眨不眨,就这么笔直的凝望着前方。

他视线聚焦处,是屋中正前方的墙。墙上用铁钉固定着一座神龛,神龛中摆放着一块神主牌,牌位上写着“天地公亲”一类的长长的文字。

这天上又是神仙又是菩萨,百姓大字不识,很难辨别谁是谁。反正入门便是客,管你菩萨也好,神仙也罢,都在这“天地公亲”之列,摆上香炉供奉着,两头讨好着和稀泥,便叫谁也不得罪,谁也都恭敬的伺候着。

当然,不仅是漫天神佛,列祖列宗也被“天地公亲”四字囊括了去。逢年过节时,手捧一炷香,一跪一拜一鞠躬,便也敬了逝者,告慰了后人。

供奉用的香炉,是一个残破的罐子里盛了些细沙充当的,屋主在世前,想必生活过得贫苦。

他将手中的木片一缕缕撕下,撕成了三根“面条”,代替了三炷线香。双手握“香”插在香炉中后,束秋官恭恭敬敬的跪下磕头。

“岳父岳母,孩儿不孝,迟来看您二老。心中亏欠不安,还请二老宽恕。”他说着话,之后很久,长跪不起。

那些相处时彬彬有礼的、寡言少语的人,他们记载着自己故事的纸上,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只是过于内向的性格,这张记载故事的纸,就被藏在了心底,只在某个特定的场合与特定的时间,才叫人隐约瞧见那些故事的蛛丝马迹。

“他这是... ...”周浮问。

未等周浮说完,啊蚊打断道,“不必问,听不出来么?这所屋宅,便是他妻子的娘家。”

“那他妻子... ...”

“甭瞎打听,我也没打听你相好,是不是?”

“你打听了呀,你还打听她长得如何来着!”周浮据理力争。

啊蚊假装失忆道,“有这回事么?”

束秋官捧起袍脚,从地上站起,掸走袖子与膝盖上的尘土,转身对周浮说,“我妻子死了,死去有许多年,我把她葬在双马镇外的矮山上。束家人死后,都会葬在那儿,她也不例外。”他说话时语气淡然,没有悲伤,如同与人谈起一件早已放下的往事那般,是秋水沉寂的模样。

听罢,周浮感到一丝错愕,便微微张嘴,讷讷的望着束秋官。非但没有因为此人表露心迹,而与他更亲近,反倒觉得面前人儿更陌生,也更神秘。

束秋官的故事还未完,周浮在心中断言,

他身上这份神秘有种不和谐的感觉,亦如他出现在囚徒队伍中的不合衬。

“周兄,啊蚊。”束秋官喊他二人,说,“到了这儿,便如同来了自己家中,随便坐吧。”他指了指炕头,然后朝屋外走。

啊蚊伸了个懒腰,“骑了一宿的马,还坐?”啊蚊说,一边揉着屁股,一边往炕边走,最后栽倒在炕上,是要躺下休息的模样。

束秋官经过啊蚊身旁,朝外去。

“上哪?”啊蚊问。

“去井口瞧瞧,去附近转转,如果寻不见水源,可能咱们要宰掉一匹马,喝马血解渴。咱们有三匹马,宰了一匹,势必会拖慢咱们的行程。”

束秋官讲完,啊蚊没有接话,是将眼睛闭了上,看模样是像说,管他呢,天大地大不如老子睡觉大。束秋官无奈的摇头,笑了笑,不再看啊蚊,转脸又对周浮道,“周兄不去歇息么?”

“我还行,算不上困,束兄不是说要出去找水么?算我一个,我与你同去。”周浮答着他,一副提议的口吻,但表情却阴沉而肃穆,透着股不容回绝的意思。

束秋官没再说,伸出右手朝门外,做了个“请”的姿势。

二人出了门,留啊蚊在屋中熟睡。屋外太阳正盛,能找到水的机会,看起来是十分渺茫的。但拦不住想出去转转的念头,尤其是旧地重游而感受着物是人非的时候,人总会想去寻找,哪怕找到一丝一毫的痕迹,与记忆中的画面相映而重合时,便感到无限的欣慰。

那感觉,便如同证明自己活过一般。

找水是假,想出去转转是真。

“这里原来不是这样的,”束秋官说,没走两步远便停下,指着空地上虬结扭曲的一坨,又说,“在我很小的时候,这里长着一颗枣树,那年啊蚊也还小,我们俩个小鬼爬到树上打枣儿。我娘子那年也还是个小丫头,我俩在树上打枣时,她就在树下,抻开衣裳做个盆儿,在树下跑来跑去的接,忙得那小丫头团团转。见她模样,便差些把我和啊蚊笑得从树上摔下来。那时候,仿佛一笑就过了一个夏天。”

周浮听他说着,也看向那虬结扭曲的一坨,这才明白原来那一坨是坏死的树根。

“你与啊蚊自幼便相识?”周浮闲闲问道。

“是,七八岁的时候吧。那年我爹在县城里做生意,家里的田地便空下。我爹于是便将田地,租给啊蚊的父亲耕种,后来年年如此。一来二去,我与啊蚊也就认识,成了朋友。”

“嗷,这样啊。”周浮答得心不在焉,他不是束秋官,这里也不是他的故乡,他没有怀旧的理由,跟着束秋官出来,更多的是求个心安。

不知为何,看着束秋官总叫周浮想起“渝哥”。

“渝哥”,便是周渝,也是周家的长子,周浮的大哥。前头有提过,是个屡屡赶考而屡屡落地的苦秀才。那人失踪了很久,当周浮无意间提起渝哥,便叫周父扼腕,周母垂泪的这么一个人。

而束秋官,周浮能看到渝哥的影子,这股熟悉感,已经是第二次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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