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浮瞟了眼昼夜变幻的天空,不屑的说,“切,收起再三上演的破把戏罢,我已看腻味啦。”嘟囔了一句,便要踏过门槛,他决定离开。
呵... ...“戏”还未落下帷幕,又怎会让唯一观众脚底抹油呢?
阴魅之术掌管着一切,操纵着幻境的时空。
方才踏出的一步刚刚落脚,整座庙宇像是跟着周浮脚步平移,他朝前、庙也朝前。于是周浮迈出的一步,诡异的落在了原地。
若是有第三者在场,从他的视角出发,方才试图出门的周浮,只是在表演迈克尔杰克逊的招牌动作——“太空步”。
周浮自然察觉到了异样,他开始加快步伐,左右左右,直到最后,他甩开俩膀子奔跑起来。但就像在跑步机上卖力。
门槛只有一步,却远在天边,他出不去的。
阴魅之术已将他困住,困在过去的时空里。
跑了一阵,周浮渐生烦躁,心一急,不自觉踏出“醉仙望月步”,可无济于事。就连云中剑派的绝学轻功,此刻也帮不到丁点儿的忙。
时间被加速了,变化快得惊人,昼夜交替只在眨眼。像是有个熊孩子,在你无法入眠的时候,偏偏还“啪嗒啪嗒”个不停,折磨着电灯的开关!
这更加剧了周浮的烦躁,“来罢,痛快的放马过来罢!我倒要见识,你究竟还能耍出什么花招!”他不再跑,而是停下身形,指着土地婆婆的神像,叫嚣着说。一脸的无畏——“老子承认栽在你手中啦,要杀便杀,要剐便剐”。
当然的,阴魅之术只是幻术的一种,远远未到“要杀要剐”的程度,自然不会危及他的安全。
但足以叫他崩溃。
土地婆以山林为阵,所构筑的阴魅之术十分神奇。便如同把周浮锁在空荡无人的电影院中,他愤怒宣泄,得到的只有投影仪的回应——往昔画面被预设好的投影仪,机械的将画面投放在荧幕上。
庙门之外的世界,黑白变幻,日夜以眨眼的速度交替着。
周浮不再朝庙外看,得不到的,看久了只会徒增烦恼。他耷拉下脑袋,也垂下肩膀。“去!”他说。说话的同时,一脚撩起地上的蒲团,蒲团被踢,如同轮子般骨碌骨碌的滚,直至撞在门槛上方才停下。
周浮走了过去,后背依着门框,一屁股坐在蒲团上。看似逐渐冷静,实则在崩溃的边缘徘徊,他心乱了。
“走啊,走啊!中州活不下去了你们不会走吗?难道非要在此地等死吗!难道女娃娘娘给人捏了双腿,是让你们扎根不动的吗!”周浮歇斯底里的大吼大叫,边嚷嚷边枕着膝盖,用手**着双眼。光线像是落在三角函数上的点,明暗渐变让周浮的眼睛感到疲劳,可他揉眼的动作却十分粗暴,让人怀疑他是想将一对眼珠,给搓扁在眼眶里。
稍有留心,便能察觉到周浮的这番话,暗里是说给中年人听的,便是前头那位两次进出土地庙的中年人。
好生奇怪!危险来临,逃是生物的本能,哪怕贵为天子呢!想当今齐国皇帝,南族打来时东渡,北族打来时南迁。逃命的模样就是随季节变迁的候鸟,直到锦州开城,商通南北,才免于奔波。
周浮想不透... ...中年人为什么不走,大难临头的时候,有钱人总是第一个开溜的才对罢?一个靠着玉石生意发家的人,甘心死后葬在龟裂的地底么?
“你该走的... ...”有声音说,熟悉的飘在庙宇之中。
“自然要走。”周浮边揉着眼睛边答,动作轻柔许多,紧紧捂着双目,漆黑了好一会儿,他整个人也开始变得冷静。
可自从答了那熟悉的声音之后,周浮意识到不大对劲,好像... ...阴魅之术又要将过去的画面给端上前台,供没胃口的他细细咀嚼。
于是愣了片刻,他猛地放开双手睁开双眼。
果然,戏的第三幕上演!
发出熟悉的声音说话之人,正是那中年人,他又来到这座土地庙,第三次的。
此刻站在厅堂里的他,已经一头华发。试想中州才旱三年,可眼前的中年男子,却像是渡过了漫长愁苦的三十年。
脸上皱纹没添,五官轮廓少变,只是眉眼两处略有差别,粗短的双眉与眼角通通垮下,像是丧气的两个“八”字重叠在了一起。
想必也是这出“戏”的最终章,这中年男子再也无法继续饰演下去... ...
在说完那句“你该走的”之后,男人便开始剧烈的咳嗽,他用手帕捂了嘴,手帕殷红,全是他咳出的血。
他这身体撑不了多久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
可他仍是倔强的,他把被血染红的手帕掖了掖,藏在宽大的袖袍里。由于角度原因,便没逃过周浮的双眼,周浮看得真切。
打从睁眼后,周浮便一直盯着他,而他,却是看着束秋官。
”舅舅,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晚辈不解。“束秋官答,答得是他前面那句”你该走的“。答得有些迟,是静默了一阵子的关系。
“哈,哈哈... ...”干笑两声,中年男人又咳嗽起来,急促的咳了一阵,好容易缓下,没休息而是夹着几声咳嗽,“你... ...咳,你是个聪明孩子,自然知晓我的意思。”
束秋官笑了笑,笑得很轻,透着股不服不忿,“因为小生姓束,不姓龚。是个上门女婿,更是个外姓人,而舅舅只信自家人。”他说。
二人对话时,中年人站着,而束秋官跪着。秋官的言语有冲撞长辈之嫌,于是说出这句话,眼神十分自然的从中年人身上移开,落在了土地婆婆的神像上,可腰杆却挺得笔直,不卑不亢。
“是芳儿拖累了你,”中年人说,“你本该上京赶考,可那时芳儿却害了病,你没去,留在她身边照顾她。是她累了你,累得你错了科考,误了前程。”
“不,过在小生,是小生没有照顾好芳儿。”束秋官朝中年人磕了个头,跪拜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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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来罢,”中年人摆了摆手,示意自家人则少些礼数。束秋官重新跪直,中年人叹了口气,“是芳儿命薄,没状元夫人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