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罢,”中年人摆了摆手,示意自家人则少些礼数。束秋官重新跪直,中年人叹了口气,“是芳儿命薄,没状元夫人的命。”
“不,是小生... ...”束秋官说,还未说完,便被中年人抢了话。“芳儿的死与你无关,读书人什么个臭毛病,识得两个字**有事都要往身上大包大揽,真当自己继往圣之绝学,开万世之太平?”中年人训斥着,而后语气便软了下来,转而幽幽的说,“你若是要走,光明正大的踏出龚家门槛,全家不会有半句怨言,你已仁至义尽啦... ...”
束秋官听罢,跪着的他又是一拜,没有起身,他说,“我有不走的理由,你知道的。”
“我不知道,芳儿去世有五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留下。”中年人这说着。
寺庙里只有三人,显得有些空荡。周浮听到这儿算是明白过来——上次在中年人身后跪成一列的年轻儿郎,一个个口口声声称“二舅不走我们也不走”的家伙,都已经跑得没影啦!
只有束秋官留了下来。
能看到跪地俯首的秋官,此刻喉头鼓动了一下,半晌后,他平淡而坚定的答,“我有个妹妹,她不走,我就不能走... ...”
“骗子!”角落中,周浮冲着束秋官大吼,他站起身来,拾起屁股下的蒲团,朝束秋官狠狠掷去。
蒲团“嗖”一下穿过了束秋官的身影,好似穿过鬼魂一般的轻松;又像石头扔在水中的倒影,倒影荡漾,蒲团穿过他的身体后,他身影只是震荡着扭曲了片刻便复原。
愤怒的拳头打了个空,自然难令周浮解气!
“彻头彻尾的骗子,满嘴谎言的骗子!”周浮对束秋官咆哮着,并离开角落冲了过去,“你跟我可不是这般说的!你离开了中州,见了啊蚊被发配,你打算混进囚队中助他离开。什么妹妹,什么你要留下,骗子!”
他冲到束秋官身边,他站着而束秋官跪着,他向下探出双手,想要揪住束秋官的衣领,双手提溜小鸡似的拽起这个文质彬彬的骗子。他要令他虚伪的脸,面向自己,眼对眼面对面,他要他把一切全都一五一十的全说出来!
可惜,抓向束秋官时如同水中捞月,手穿过虚拟的幻像,在束秋官脑袋中间,结实的“打了个蚊子”,“啪”的一声,响了个寂寞。
这一声脆响之后,秋官的身影朦胧的闪了闪,忽而消失不见,周浮愣了愣,侧过头去瞧中年人,发现中年人也不见了... ...
“呵呵。”扯起嘴角周浮冷笑一阵,心中既释怀又安然,不过是阴魅之术再次捣乱罢了。却还是夹杂着些许失落的,他离谜底是在太近,就在快要揭开之时,又一次失之交臂。
周浮站在原地,思索着答案。
土地庙中,时不时的传来一声“吱呀”,起初声音响的十分不干脆,是“吱”了半天才会“呀”一下,随后就变得利落起来,吱吱呀呀的嘈杂着。
周浮思绪断了,因为光线又开始忽明忽暗,连同头顶上的吱吱呀呀的响,都像在昭示阴魅之术,把时间的指针拨快。
头顶上的... ...吱吱呀呀?
周浮终于被吵得抬头,像是一只二百五十斤的巨型老鼠在磨牙,噪声厮磨着他的耳根,他很难不分神去注意噪音的存在。
同时的,他眯着双眼,似乎这样便能减弱忽明忽暗的环境,对视线的干扰,只可惜收效甚微... ...
眼中的一切,好像透过照相机的十连拍。被人无声的按下快门后,视线先暗后明。
起初,瞅见了大梁左侧出现了一条明显的裂纹。
大概不到一秒的间隔,光线灭了又再次亮起,梁上的裂纹开始向右蔓延。
第三次明暗交替后,又换上一帧画面。大梁上的裂纹已经延伸到大梁的中间一段。在不堪重负中,粱断了,断成了两截,从房顶子上滑下的琉璃瓦如雨,顷刻哗啦啦的落下。
根本来不及躲,但似乎也无须去躲,那些瓦片穿过了周浮身体,没让他感受到疼痛,扬起的灰尘甚至都脏不到他的衣角。
光线恢复了,不再在明暗之间摇摆,便可以断定,时间也不再加速。
此刻似乎是过往某日的清晨,阳光微醺,光穿过了崩塌的屋顶便如同瀑布一般。
周浮沐浴在光的瀑布中。
他略微有些吃惊,土地庙变了模样。粱塌了庙宇跟着变形,整间庙歪向一侧,连庙门也从长方形变成了三角。
如同一个伸着懒腰却闪了腰的人一样,造型扭曲又一动不动。而此刻庙的模样,令得周浮十分熟悉,他心里暗想着,“之前从山上下来时,庙里庙外,好像就是这副德行... ...”
阴魅之术呈现了过去的场景,时间一次次被推块向前,然而现在所呈现的这一幕,似乎离周浮真实所在的时间线,相距不远。
安静了许久,又起声响。声音清脆,周浮看见了泥塑的土地神像上,剥落掉下一片。不知何时,土地婆婆出现了,就站在周浮身边,与周浮一般模样,均是抬头仰望,注视着土地神神像。
余光中见有人立在自己身边,周浮稍稍吃惊,视线一转,方才安定,他奇怪而小声的喊了句,“婆婆?”
那土地婆儿没有理也没有答,兀自的仍是将目光放在神像上。而后,神像便开始大片大片的剥落,哗啦啦一阵,最后变成了一地碎土。
神像垮了,周浮眼睁睁的看着。该留心身后才是,这样周浮就可以发现,此刻连接在他元神上的丝线,正从弯曲松弛,变得紧绷笔直... ...
【线的另一端,玄京】
“虽然说,阴魅之术是由阵法开启,阵眼是煞气凝结最终之处,可是... ...”玄京一边用手扯着线,一边怔怔的盯着一颗死树瞧,“可是身为元神,一头扎进一棵死树之中,也太离谱了罢!”
周浮的元神与肉身之间,一直有根丝线相连着。在察觉周浮着了道后,玄京便开始跟着丝线寻找,离开了下山的路,钻进了不算茂密的死树林中。
追踪着丝线的痕迹,玄京最后找到了一株两丈来高的树。他低了低头,再三确认没错,丝线一端在他身上,而另一端... ...这接到了树身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