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浮望着枯败的死树,出声说出自己的感悟。而玄京则抬眼观瞧着周浮,也暗自发出一声感叹,“唉,多好一颗修炼的苗子,只片言只语,便能领悟阵法的关键,可惜心猿意马,志不在道。更可惜,即便他浪子回头,也来不及了... ...”
周浮仰望着两丈高的树,而玄京则看着周浮,沉默只短暂了一会儿,便被打破。
“有个好消息,也有个坏消息。”玄京说。
听他开了口,周浮便从树身移转视线,重新落到他的身上。见他十分冷静,冷静的眸子,和冷静的稍稍低垂的鼻尖,便叫周浮暗暗猜测,心想这好消息,断然好不到哪去,而这坏消息,也一定没有那么坏。
“前因后果你也了解了,谈谈现状罢。本王的身体似乎... ...呃... ...出了点小问题。”
周浮皱了皱眉,重复他的话道,“小问题?”
“嗯哼。”玄京尴尬的舔了一下嘴唇,“双腿和右手没有了知觉,也就剩下脖子和左手能稍微动动。”
听玄京讲罢,周浮的表情立即变得十分精彩。他的双眼以及一张嘴开始慢慢变大,一脸震惊不已的模样。
“不要像是‘丈夫听到妻子怀孕’的表情。”玄京劝,说。
周浮揉了揉脸,褪去惊讶的表情。依然不忘吐槽道,“这分明是’儿子听到老爹去世‘的表情!”
“年轻人就是不够稳重,本王一句话便将你吓成这副德性。”玄京一边说,一边用左手开始脱下衣服。
因为只剩左手能活动的关系,于是脱衣的动作变得艰难而缓慢,也给周浮留下了足够的反应时间。
于是周浮慌忙的用双手遮住脸,“你... ...你要干嘛?”他惶惶的问。
玄京明显恼了,太阳穴跳出一块十字青筋,“这身体是你的,你害羞个什么劲呀!”
“诶呀,诶呀!”周浮用比玄京更高的音量盖了过去,“非是羞臊,只是... ...这世上有谁见过另一个自己,当着自己的面宽衣解带,我只是一时间不知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这种奇遇。”
“你娘希皮的!”玄京爆了句粗口,或许这世上也只有周浮,能令这位高高在上的王,像村夫野汉般丢下架子,口无遮拦。“本王是让你瞧瞧这道刀伤!”玄京吼着说,而后咳嗽一阵。
听他这般解释,周浮才肯放手,当重现面对玄京时,玄京早就脱下脏破的外衣。他光着膀子出现在周浮眼中,连同身体上那道触目心惊的刀伤。
刀伤,是与南族士兵交手时,不慎挨了士兵手中的钢刀所留下的。
束秋官曾剥下周浮的衣服,替他检查过伤口,那刀伤又深又长,伤口位置从右肩到左腹,能叫人看见胸前森然的白骨,又能看见肚子中蠕动的肠。
束秋官见这道伤口时,曾经断言过,“即便我不是什么郎中大夫,也能看出周兄挨不过这一劫,他活不了多久”。
但此刻,那些触目惊心的,都不见了。
周浮看到的是一道几近愈合伤口,淡淡月下,伤疤越发像是一条蜈蚣。
懵了好长一阵,周浮才回过神,盯着那道伤疤他小声嘀咕着,“以前剑派学艺修习剑法,练剑时不慎伤了手,少说也要几日才结痂... ...”
他说的轻,玄京自然听不到。但瞧着他一脸疑惑又震惊的神色,玄京用脚指头也能猜出,多半是难以置信之辞。
“记得么,在咱们离开虎穴,即将踏上通往锦州城的路上,就已经和你讲过,’本王化去了自身血肉,重新塑造了你的身体,令你胸腹的穿孔复原,令你断去左臂再生‘。既然你身体之中,一部分由本王的血肉构成,自然,也就继承了妖兽强大的自愈能力。”
缓下话语,顿了一顿后,已有傲色浮于脸上,玄京又说,“除此之外,你的身体对于煞气的承受,也远比普通人更强,毕竟本王是妖修,日常便是靠着煞气修炼,吞吐煞气犹如呼吸。而这,也是将煞气打入体内后,此刻咱俩还活着的原因。”
玄京说罢,得意一笑,饶有兴致的观察周浮的表情。
开心吗?激动吗?你的肉身变得比常人变得更牛逼,在弱肉强食的江湖你等同掌握了权利,不再由别人主导着你的生死,而是轮到你,生杀予夺轮到你来做主!所以给本王放肆的狂笑罢!尽管你的宗族将你除名,你的门派不为你撑腰,但又如何?你的身后,有本王亲坐镇!
玄京在心中朗道,双眼透着股期待,他期待周浮骄傲自满的表情,犹如一个传递消息的信使。他带着“你爹娘双双去世,但遗产不计其数”的消息而来,便理所应当的,期待周浮失落后流露出的狂喜。
展开你的表演罢,让本王看看你会有多兴奋!
在玄京的期待中,周浮“夸嚓”一下给跪了。周浮双手抱头,头深埋在地。
一时间看不到他的脸,让玄京略微变得焦急起来,舔了舔干燥的嘴角,伸长了脖子,想找个角度去窥。
便在这时,周浮忽然抬头,吓了玄京一跳。便见他目光怯怯中带着惊恐,对玄京说,“完蛋了。”
“完蛋了?”重复着他的话,玄京深深皱眉,表示不解。
“完蛋了呀!”周浮嚷道,“我该如何同鹂儿解释,告知鹂儿我的身体变成了这般... ...”眼角打着颤,周浮手指上上下下的指着玄京,好一会儿才继续说了下去,“变成这般的不人不妖,不伦不类!鹂儿会嫌弃的,她一定会嫌弃我的!”
他话说完后,不自觉的便一阵幻想。脑海里出现鹂儿绝情转身离他而去,留给他一个冷漠背影的画面。
于是越想越怕,像是掉进了绝望的深渊,将头摇成了拨浪鼓,摇晃一阵后,他猛地仰天长啸,“不~~!”
这般悲恸,只差配上一曲“雪花飘飘,北风萧萧”。
呆望着周浮这二货在那边自导自演,玄京堪堪回过神,便也轻轻的摇头叹气,大有“老爹望着儿子既不成才又不争气”的意思。接着用手一下一下的慢慢拍着额头,“天意弄人,天意弄人啊... ...”玄京说,“为何老天爷总叫咱们俩中,只得一人拥有肉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