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京点了点头。
“而你现在告诉我,这叫好消息?”周浮笑得十分僵硬,像戴着一张面具。
“你不会... ....是想找本王在吵一次罢?”玄京说,他抬起左手,指尖落在锁骨附近的伤疤上,然后沿着厚厚的痂划下,“如妖兽一般的自愈能力,放眼天下,多少修仙者梦寐以求。如今这样的能力在你身上,难道不是一个好消息么?”
周浮立即没接话,不是认同玄京的话,而是不想跟他再吵一架。他闭上了眼,轻轻叹了口气,“行,坏消息呢?”调整好心情重新睁开双眼,他问玄京。
“为了困住一个炼气期的凡人,于是将整座山林化为阵法,以此施展阴魅之术,你不觉得,土地婆儿做的太过了吗?”玄京问。
周浮思考过后,接过他的话,说,“你想说的是,婆婆做的这一切,并不是针对我们。只是因为我们下山,所以正好闯了进来。”
“是啊,就像是闯进迷宫的两只老鼠。”玄京侧头往土地庙的方向眺望,去往庙宇的视线越过连绵无际的死树森林,土地庙就隐没在高山的阴影中。也没准,此时此刻那土地婆婆也在庙宇向左的山头,冷冷的俯视着他俩... ...
又一次,玄京的心情传来,周浮感受到了,那心情平静犹如不起波澜的湖面,湖面下有股无奈暗流涌动。
见他说完,半晌都不再言语,于是周浮追随着他视线,也想庙宇方向望了一眼,而后转过头看向他。这时,玄京说,“世人把师者比喻成蜡烛,可本王眼中,那些才华横溢的家伙都是,他们都是蜡烛,越是惊才绝艳,燃烧得便也越快。”
“怎么,突然讲这些有的没的。”周浮说,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乌鸦不会无缘无故的叫,一只八百年的老妖怪,试图跟你讲讲人生谈谈见识的时候,未见得是一件好事。
“你与他们不同,周浮。他们是蜡烛,而你是根炮仗。”玄京道。
真是个不好笑的笑话,可周浮仍然被逗笑,“呵呵,是因为我会炸么?”他吐槽说。
“纯阴命者,虽然在修炼这条路上天赋异禀,拥有奇佳的悟性,可通常这类人活不到十八岁。你比他们燃烧得更快,自然是根炮仗。不妨燃上一把,与本王一赏。”玄京说,轻含下颚,垂眼斜眉,虽然双眼未看周浮,但手却朝他伸去。那姿势,像是绅士在舞会上递出的邀请。
若放平时,周浮定会先应一声“行”,然后冷不丁冲玄京吼上一声“砰”把玄京吓一跳,最后笑说,“这便是你要的,炮仗嘛,当然得炸一声给你听听咯。”
但周浮没有这般答,这台“人形自走吐槽机”在此刻失灵。他感受到玄京的心情,并在潜移默化中被影响,使得他性子竟然沉稳了几分,不再搞怪捣乱,反而是一本正经的,周浮他问说,“你也称那是悟性,悟性这东西要怎么瞧,莫不是叫我把心掏出来与你看?”
“何谓’悟‘?”双眉一挑,玄京反问道。
“所谓’悟‘,那便是... ...”话到了嘴边,却道不清个所以然,因为周浮尽是联想到一些高深莫测的东西,例如祖师爷于步悬的种种悟道得真的传说。
一眼便洞穿他的心思,玄京点拨道,“感受然后思考,聆听然后诉说,身有所感,心有所动,这便是悟,凡事皆可悟。”说罢,玄京的手又向前展,朝周浮伸去一分,示意他“知无不言”。
周浮一怔,后知后觉,直到这才明白他弦外之音——“世人不是都说你们纯阴命很能么?那便能一个,让本王开开眼。”
“呵,哈哈!”笑声轻狂,周浮的好胜心如同浇了油的火,腾的一下便被点燃。他向倚坐死树的玄京踏近一步,神情不似个应邀的舞者,倒像个赴约的侠客。“得~嘞!就是不知你想听些什么?”周浮说。
视线越过周浮肩膀,玄京看向零散的衰朽的树,“先从这座死树森林开始。”玄京说。
周浮听罢,视线落在脚下,不再看玄京而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去,他思索着。
“如你所言,这座森林是阴魅之术的阵法,用来困住咱们确实是小题大作。婆婆若真有心留下咱俩,定是不费吹灰之力的。瞧瞧,人家手指头都不见动一下,咱们都已如此狼狈。”说玩,周浮抬头瞧了一眼玄京, 而玄京则向他点头致意,似让他继续。
于是周浮左右踱着脚步,兀自转了一阵,继续道,“这座由阴魅之术所启动的迷魂阵,有’时限‘这么一说。阵法晚上开启,白日里便会关闭。”
“哦,何以见得?”玄京搭上话茬,问。
“若是此阵无时无刻不在,试问秋官啊蚊还有我,我们根本就不可能踏进土地庙,打从上山一开始,就会被困在山路上。”周浮停下话来,兀自的一阵摇头,口中连连说“不对,不对”。
玄京问哪里不对。
周浮道,“与其说是为了困住什么,倒不如说是将那些家伙挡在外头。我们镇上,家家户户都有一扇门,白天敞着,直到夜里才悄然掩上。而门的作用,并非是为了困住屋子里的人,而是为了... ...为了挡住那些试图闯入的家伙!整座山林所筑的迷魂阵... ...正是土地婆婆的’门‘,她不想让他们进来!”
“何以见得是’他们‘,而不是’他‘?”玄京从旁问道。
“他们”人多势众,而“他”形单影只。玄京问的是人数之差。
“显而易见,”周浮答,“阵法遍及山林,又怎可能只为防范一人又或者几人而已。”舔了舔唇后,周浮皱起了双眉,“只是有一点,我实在想不通,为什么白日里便不用设防?”他自言自语的问道,但话一脱口,脑海中便零星闪过一个画面。
夜晚,大地如焦,光秃秃的山丘上,南族士兵与饿疯了的流民杀作一团,喊杀声回荡在旷野,营帐的火似是要把漆黑的天空,给烧出一个洞来。
那画面是周浮啊蚊还有束秋官他们仨,从囚队中逃脱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