宵禁的钟声早已敲响,即便是茉莉之都,在魔导之国中属于相对较大的城镇,街边魔导灯的普及率也并不是很高,昏暗的街道上偶尔可以看见几个被随意丢弃的空酒瓶。
夜晚,结束了一天的操劳,对居民来说,实在是一个用酒精麻痹自己的好时间,短暂的忘却烦恼,在酒馆里肆意狂欢。
这个城镇似乎什么都和茉莉花有密不可分的关系,就连酿造的酒也带着淡淡花香。酒精的狂乱与欢愉中又带着些许花意雅兴,据说王都的有些贵族就好这口。
违反宵禁钟还在街上随意溜达的酒鬼早已被关押,在这样一个连夜鸟鸟啼都没有的寂静的街道上,酒鬼们曾在这里与夜巡的巡警发生冲突,城市夜晚随处可见的冲突,大家已经见怪不怪了。
深夜是动荡的,意味着强盗、窃贼、叛国者与犯罪,你们最好待在家里,高塔是这样宣称的。
在教廷的宣扬中,深夜往往伴也随着魔物和魔女的蛊惑。
一只毛皮油亮的啮齿动物从阴影中钻出,肆意地开始对人们狂欢后的残宴大快朵颐,这一片是它最近发现的,不用与同伴争抢的,只属于它自己的狂宴之地。
城镇里并没有猫,鼠患相当猖獗,见到人甚至会像凶犬一样反咬,在这个城镇贫穷的角落,由老鼠带来的疫病更是层出不穷。
在看到街对岸的地上有的鹿肉后,老鼠便冲了过去。很不幸的是,在觅食的过程中,这只小家伙撞上或者被某种正在行进的东西踢中了,在空中飞旋了几圈后落在了不远处,鼠腹鼓鼓涨涨地抖动着,已然是只有进气没有出气了。
“那东西”究竟就在原地还是继续行进,不得而知。街道依旧安静——
一柄硕大的长柄战斧从天而降,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凭空出现了一具被那战斧劈成两半的纯白坚甲,污泥般的血肉从裂口和盔甲的缝隙中溢出。
身穿红色斗篷的身影轻巧落地,将战斧从铠甲里轻松抽出,巨大的战斧与娇小的身影形成极大的反差。
非常讨厌记忆被窥探的感觉,因为这点不得不从高处落下,红色的身影显得有些愠怒。
扛起战斧准备继续前进时,街道深处悠扬的口哨声徐徐想起。
且不论宵禁的街道怎么还有吹口哨的闲人,那是来自王都的曲调。
歌曲歌咏了一位妖精剑士与少女相恋的故事。
让我迎娶你吧,剑士对自己的恋人说道。
少女意识到身为人类的自己与精灵的寿命不同,不忍让恋人看到自己逐渐衰老丑陋的样子,又不忍拒绝,便开出了三样苛刻的条件。
第一,在沙漠中寻找能让荒漠化为沃土的种子。
第二,从高山沉睡的巨龙口中夺取能将万物变为黄金的宝珠。
第三,越过深海中的迷雾从人鱼那里取来返老还童的秘药。
骑士听出了少女的弦外之音,也不肯就此放弃,于是开始动身寻找少女开出的条件。
过了十五年,剑士拿到了种子,贫瘠的村庄一下富足起来。
又过了十五年,剑士屠杀了巨龙取得了宝珠,看着年过半百的恋人,剑士决定在下个十五年一定要取回返老还童的秘药。
他靠着宝珠带来的财富组建了巨大的船队,招聘了数不胜数的勇敢之人。
十五年,三十年,追寻宝物的人们换了一批又一批,热情渐渐消退了,曾经活泼美丽的少女也在一点点衰老,直到恋人去世,剑士都再也没有找到返老还童的秘药。
或许,少女口中的秘药根本就不存在,前两样秘宝只是碰巧说中罢了,不同种族的二人本就不应该相恋。
最后,疯疯癫癫的剑士舍弃了种子与宝珠,独自一人消失在了海洋深处。
崇尚永恒和不朽的王都往往只会演奏乐曲的头两段,即便对于王都的居民,秘药化为泡影的第三章,也过于冷门了。
然而,在这样一个远离王都的都城,口哨的旋律反而从第三章开始。
伴随着凄婉的旋律,猎人从阴影中徐徐走出,精心整理的皮甲,冒着寒光的战锤,在明亮的月光之下,左眼的疤痕显得格外瞩目。
为什么这个人会知道自己伙伴所创作的乐曲,又恰恰好吹奏了自己伙伴最喜欢的乐章,红斗篷实在有些不解。
冒险者、赏金猎人、佣兵……他们有着许多的称呼,但毫无疑问是同一类人,追逐着任务板、悬赏、雇主的高额赏金,所求着自己的项上人头。
从自己逃亡以来交手过的更是数不胜数,这些人总是会非常讨厌地探寻和自己相关的情报,吹奏乐曲也是事先调查过了吧,隐藏自己的身份已经没有意义了。
红斗篷缓缓地摘掉了斗篷的帽子,以确保有更开阔的视野,比伊莲的金色长发还要靓丽的亮金色的短发显露了出来,祖母绿的瞳孔恶狼般散发着杀意,若是没有那破坏娇俏脸颊的伤痕彰显其战士的特征,很容易被人误解为一个涉世未深的乖戾大小姐。
为了这种目的利用伙伴最喜欢的乐章,简直不可饶恕。想到这里,同时握紧了战斧。
“我要上了,爱丽丝。”少女向周围说道,实际上她的周围空无一人。
红色斗篷,巨大到有些夸张的战斧,来自王都。毫无疑问是悬赏的对象。
通过曲子来确认王都,实在是个有些蠢的抉择,这是蛇唯一会的,那个人曾经歌唱过的曲子。
蛇更没料到到曲子似乎激怒了少女。
斧刃伊芙,王都公主的亲卫,巨大的战斧与那一抹赤红是无数为敌者的噩梦,在公主化为银色的魔物后,反叛了接管王都的教廷,被打上了叛徒的烙印。
再度出现时,四处破坏高塔研究的祷物,这让高塔苦不堪言。
「赤红的刽子手」「王都的叛徒」「祷物的破坏者」。
如果有必要,自己绝对不想面对这样的怪物。
蛇懒散的伸了个懒腰。
在死斗前舒展筋骨,这又不是什么街头搏击或者狩猎猎物前的事前准备,恐是要付出代价的。
在这短暂的时间里,蛇就失去了先机。
伊芙的身影早就在眼前消失,空中只留下了红色的残影,眨眼间的功夫,巨斧已经斩向懒腰伸到一半的蛇的面门。
“喂喂——运动前不舒展筋骨,一会儿可是要拉伤的啊。”蛇差点摔了一跤,踉踉跄跄地勉强躲过。舒展到一半险些站立不稳的样子,可笑而又滑稽。
“咦?”伊芙可没闲心管这么多,眼前之人在毫无防备的状态下躲开了自己的袭击,头颅没有预想中的那样被劈成两半,有些出乎伊芙的预料。
况且,对手不亮出武器的姿态更是让伊芙有些恼火,简直就是对战士的侮辱!
后腿发力,双手捏紧斧柄,斧刃的寒光如同疾电般划出一道半圆,刺耳的破空声撕裂了寂静的夜空——
犀利而又迅猛的上挑瞄准着对手的颈部,若是经验不足地胡乱格挡,头颅早已被削掉一半了。
「赤红的刽子手」,正如其名字一般,与之战斗过的尸体,无一例外地像是被刑场处刑一样,斩首、腰斩、剜心。
叮——
蛇不知何时早已抽出了腰间的战锤,精准地在头胸处稳当地截住了攻击,在巨斧余劲强烈的冲击下带来的乱流从蛇身边拂过。
在斧刃被挡住的瞬间,伊芙早已变招,将战斧抽回收至腰间,腰部发力将战斧推送而出,顶端的枪头直取心口。
这一刺显然在蛇的意料之外,慌乱中蛇用左手拨开,先前空无一物的左手上陡然展开了一面金色的圆盾,蛇独眼的目光也变得锐利起来,一改平日里浑浊困乏的样子。
一拨之下,伊芙的重心发生了偏移,若是对手乘机从翼侧进攻的话——
伊芙急忙用斧柄进行回防,然而对手并没有进攻的打算,早早地跃至远处。
金色圆盾,不会有错的。
由皇帝亲自赋予讨伐祈祷之国的先遣队的圆盾。
在不知道远征将会面对什么样怪物的先遣队,是由最勇敢之人组建的,魔导之国精锐中的精锐。
盾,是强烈祈愿中诞生的,与所持之人生命绑定的奇迹与魔法,盾在人在,人亡盾亡。
先遣队的结局在征讨祈祷之国时全军覆没,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可是眼前的对手,是货正价实的,先遣队的一员。
而这面纹有蛇纹的圆盾,伊芙之前也是见过的——
在先前破坏被冒险者回收的祷物时,遇上过。
冒险者的营地早已被袭击,祷物不知所踪,自己被手持战锤和金盾的猎人拦下过。
那时,双方的面容都隐藏在斗篷之下,在短暂的交手后,突入起来闯入战局的高塔骑士结束了对决。
虽然算是古老的型号,自己处理掉也轻而易举,但是面对这样一个棘手的对手,片刻的分神恐怕会就此丢掉性命。
双方的想法出奇的一致,先后撤离了营地。
“这次,你没带同伴来呢,是决定做个了断吗?”在之前的对决中,虽然气息很远,但是显然是有同伴在的。
“都是些贪生怕死的货,带来也不过拖后腿罢了。”蛇很随意地挠了挠头,似乎同伴的事情让他十分困扰,“而且,之前的身份也不小心暴露了,要做了断的话,你不觉得穿着皮甲未免也太过寒酸了。”
“反倒是你——为什么这么热衷于摧毁祷物?”
“那么你,不在守护国家之后,又为什么要阻拦我?”
出于战士的直觉,二人都隐约猜到了对方的意志——都在守护某种早已破碎却又发自内心想要拯救的东西。
“该放手了,小妮子。”
“老东西,轮不到你教训我。”
“先说好,我依旧会破坏这里的祷物。”
“随时奉陪。”
启明星早已高旋在天边,除开街道上被破坏的盔甲和一地腐泥,一如既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