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黑……
仿佛溺水者冲出海面，幼鸟破开蛋壳，夜凌之打碎禁锢在身上的屏障，回到现世。
他睁开眼睛，陌生石壁映入眼帘。
周围阴冷潮湿，安静到能听见水滴声，墙角布满青苔，空气中弥漫着铁锈的气味。
此处不是阴曹地府，否则黑白阎君当第一时间赶到现场嘲笑，那俩货定然不会放过如此良机。
夜凌之没死，他还活着，而且活着的感觉竟前所未有地清晰——全身上下传来的剧烈疼痛，让他回想起刚开始修炼时的日子。
那时他还是个脆弱的凡人，随时都要小心翼翼地回避死亡。
夜凌之晃晃脑袋，将无关的思绪清理出去。
他最后的记忆是陨石来袭。正常来说，就算醒来也该在荒野上，为什么会在破败的石室里？
“欢迎来到地狱。”
说话的男人倚靠着墙角，身上披着破烂的草席，胡子拉碴，脸色苍白，还在不断咳嗽，像是得了重病快要死掉。
这大叔的存在感极低，宛如尸体，若不说话，夜凌之还发现不了他。
“这是哪？”
夜凌之坐起来，观察四周的同时检查自己身体情况。
房间三面石壁，没有窗户，地上胡乱铺着几张发霉的草席，另外一面是锈迹斑斑的铁栏杆。栏杆外面是昏暗的走廊，蜡烛的火光忽明忽暗，阴影中充斥着细弱压抑的呼吸。
像是地牢。
他的身体被奇怪的黑色碎石包裹，周围掉了一地同样的物质，仿佛磁石周围粘着铁屑。
这些是陨石碎片？
夜凌之轻轻活动手脚，疼痛感传来，同时碎石开始悉悉索索地往下落。
他的衣服早在陨石落下的时候燃烧殆尽，漆黑的奇怪物质附着在他身体表面，像是油炸脆皮鸡的脆皮。如今碎石落下，他没了遮掩，不过如今这情况也不会有人在意。
地牢里，少年站在黑暗中，暴露在外的身体修长而不显瘦弱，肌肉分明而不显累赘。
没缺胳膊没少腿，表面上看起来问题不大。
但夜凌之心中早已掀起一阵小小的浪潮——刚才的陨石让他经脉寸断，灵力全无，暂且变成了一个彻底的普通人。
事情稍微有点麻烦。
没有灵力，许多情况都很不方便。
“身材不错。”
男人笑道，笑声中有种难以掩饰的虚弱。
夜凌之捡起一片干净些的草席，用力抖了几下，然后系在腰上。
如果小花在附近，肯定会吐槽他穿得像是孤岛上的野人。
“这是哪？你是谁？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面对这灵魂三问，男人在草席底下找出一个朱红色令牌，拿在手里，表情舒缓下来。
“你且听我慢慢道来……”
兰芳城外有个山鬼寨，此处匪盗聚集，拦路抢劫、偷鸡抢牛无恶不作。奈何山高路远寨子结实，官府几次出兵清剿都未能成功，只好作罢。
后来，他们开始杀人，消息传到侠盟……
“侠盟？”
夜凌之疑惑地打断男人的话。
“你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刚从山里出来吗？”
男人有些惊讶，但还是解释道，
“侠盟全称游侠联盟，组织或各人都可以去这里请求游侠帮助——当然是收费的，毕竟游侠也要吃饭的。”
男人向夜凌之展示手中的令牌，朱红的底色之上，大大烫金色“侠”字在熠熠生辉。
想必这就是侠盟的信物，这大叔就是游侠了。
“那么，游侠大叔你就是接受委托来铲除这个山鬼寨的？”
夜凌之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的男人，露出遗憾的表情。
这大叔胡子拉碴满脸颓废，怎么看怎么不靠谱。
“不，侠盟认为山鬼寨这种程度还不值得出手，应该让官府去清剿。但我总觉得事情不对，所以私自前来调查。”
游侠大叔露出一丝不易查觉的落寞，
“也就是说，我这趟既没有报酬，死了也不会有抚恤。”
“那你为什么还来？”
夜凌之很好奇。
“因为我是游侠。”
游侠大叔理所当然地说道，
“所谓游侠，就该行侠仗义不是吗？他们杀人，我便不能视而不见。”
台词充满少年热血的感觉呢。
“可你被抓到了，根本没能行侠仗义。”
夜凌之诚恳地说道。
游侠大叔剧烈地咳嗽道：
“他们有邪修！我是被偷袭了！”
他咳嗽的样子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
夜凌之连忙点头称是，将其糊弄过去。
“对对，我一见大叔就知道你威武不凡，肯定不会惧怕这些贼人！”
游侠大叔这才继续说道：
“这里是山鬼寨地牢。那邪修让山贼抓人来此，专门供他杀人炼道，不知多少平民百姓丧命于此。他后来杀得不过瘾，便盯上修士——像你这样的。”
他混迹江湖许久，识人的本事还是有的，一眼便看出夜凌之并非常人。因为正常人不会用碎石把自己裹成木乃伊。
“我猜你是遇到什么危险，然后让山贼捡了便宜？”
夜凌之点点脑袋，基本默认了对方的说法。
“你看到有个小女孩和我一起被抓来了吗？”
这山鬼寨不是什么好去处，苏苏若是也被抓来就糟了。她一个柔弱女孩，如何能在一群禽兽匪徒中间幸存？
“没有。”
游侠大叔立即回道。
夜凌之松了口气。
他自己倒无所谓，区区山鬼寨而已，根本不能对他造成任何威胁。
“但我听说山鬼寨的二当家有挖小孩心肝的爱好，说不定……”
游侠大叔慢悠悠地补充道。
“你不早说！”
夜凌之立马跳起来。
苏苏可是他花了整整一个小金猪换来的！怎么能让人随便伤害？
“有人吗？快过来！”
夜凌之的喊声在走廊中回荡，不久就有骂骂咧咧的声音响起，似乎有人在靠近。
“小子，帮我一个忙。”
游侠大叔将令牌朝夜凌之丢过来，
“如果你能出去，告诉侠盟山鬼寨有滥杀无辜的邪修。他们会派人来的，到那时，魑魅魍魉定然没有藏身之处。那些冤魂的仇，就拜托你了。”
夜凌之接住令牌，不满道：
“你为啥不自己去？”
他才不愿意帮人打白工嘞！
“因为我死了。”
说罢，游侠大叔没了动静，脸上的微笑永远凝固。
夜凌之上前去查看情况，发现他死在两个时辰之前，只是憋了一口气，留下这遗言。
果然没灵力就是不方便，和死人说了半天话竟然都没发现。
“我还没答应你呢……”
夜凌之挺不爽的，突然就把担子拜托给他，突然又自己死掉，自说自话，根本没有考虑过他的想法，都没问过他愿不愿意。
就跟老头似的，旁人想修仙，便逼着他也修仙。
都没问过他愿不愿意。
罢了，跟死人计较什么，况且他本就打算去兰芳城，顺便知会侠盟一声也不碍事。
“我答应你了，但只是送出情报这一件事，之后怎样与我无关。”
夜凌之长长叹息。
没办法，谁让他这么善良。
走廊里过来一个胖山贼。他肥头大耳，满口黄牙，一身酸臭皮甲，像是腐败变质的鲱鱼罐头，拖着染血的狼牙棒，面色不善地瞪向夜凌之。
“他妈的，你个狗崽子乱叫什么呢？”
夜凌之无奈苦笑。
他现在可没有灵力，徒手殴打这种烂人，会脏手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