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孤独的大脑

作者:斑的四舅 更新时间:2021/4/9 12:38:21 字数:3237

2099年7月,气温32℃,水蓝星,莲之城某独栋别墅,居民林悟吃掉了今天的第8根冰棍,也是冰箱里的最后一根,冰棍告罄、冰块告罄、冰水告罄。

“林悟!”脑神经直接听到遥远地方传来的女人声音,“显示高温!警惕身体过热!”

“好的,贝隆夫人,可我必须去室外买冰棍了。”林悟嘴巴没动,声音传递到贝隆耳中,严厉而简短的训斥后,林悟最终接到指令:“务必快去快回!”

通话结束,林悟却发现短暂的思考和通话已经让他的体温飙升至了45度。夏天对于他太难熬了,他的仿生皮肤太光滑了,几乎没有毛孔,他怀疑自己这个型号,并不是为亚热带城市气候所设计的。

“再不吃点凉的,我就要凉了。”

“如果我凉了,请把我埋葬到西伯利亚,那里也许是我应该皈依的地方。”

林悟快速闭眼念叨了几句《般若心经》平复心情,确认心率降低后,他离开了别墅,走向了这个繁华的、空漠的、同时火热又同时冰冷的莲之城的街头。

“十根旺旺碎冰冰!”他对冰淇淋店老板邹老头道。

是的,这里也有旺旺碎冰冰,每次走上街头,林悟总忍不住要对着对面大厦上鲜红闪烁的可口可乐霓虹灯牌凝望好久,这里的很多东西,都能让他找到那么点“家”的气息。

“没错,我是个来自地球的穿越者。”

摊开双臂,敞开胸怀,举头望天,城市上空飘荡着熟悉的品牌logo,全息投影的幕布,在CBD中心滚动着文字:繁荣、文明、和谐、进步……是汉字。

但林悟很快就搞明白了,自己不是来到了地球的未来世界,稍微比照一下地理称谓和近代史,就能很快明白,这里不是地球的未来一日,这里是水蓝星的2099年,是平行世界。

是时光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分叉,是承袭了地球的太多常识,却不是地球的地方。

“碎冰冰没有十根了,只有六根。”邹老头从皱纹里挤出话语,“还有冰布丁,拿四个冰布丁,凑十个?”

哲学性的、关于宇宙人生的思考被邹老头的颤音打断,林悟强迫自己回到现实:“哦,冰布丁?是没有塑料皮的吧,那可能不行。”

“哼!”邹老头又把一瓶矿泉水砰的一声拍到桌上,面露凶色:“送你一瓶水,成不成交?!”

“老邹,你卖的是冰淇淋,不是**,不需要这么努力成交的……”林悟话到嘴边,忽然发现那瓶矿泉水好像是冰冻的,“可以,这个不错,还有塑料皮,那就成交吧!”

体温48度。

四根冰布丁被撕开,同时塞进嘴里。

同时,六根碎冰冰和矿泉水,塞到胸口的衣服里,贴近心脏的地方,凉意袭来,林悟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

眼前,一辆绿色毒液跑车以超乎寻常两倍左右的车速呼啸而过,引擎发出不健康的嘶鸣声,这辆车已经绕着这个街区跑了十几圈了,为什么要这样跑呢?

“真是个奇怪的世界!”林悟感叹着,无聊地摸了摸脖颈上有如耳麦的项圈,“不过没什么了不得,说不定我也能跑那么快,如果把这个动能锁下掉的话。”

——————————

五年前的一天,地球人林悟英年早逝,他在签署完一份遗体捐献协议后一命呜呼,卒于地球公元历2021年。

他的肉体被小心地拆分开来,肾脏、肝脏、眼角膜……逐一妥当。

“对不起,林悟的脑子没了。”相关机构负责人深深鞠躬,家属们脸上浮现不可置信的表情——死者林悟的遗体中,整个大脑内部结构全部丢失,只剩下空荡荡的脑壳……

然后,水蓝星公元历2094年的这天,64岁的退役军医贝隆女士,在自己的冷冻车舱里,发现一枚浸泡在营养液里的完整人脑。

膝下无子却精通脑机联合技术的贝隆夫人立刻将其视为上苍的礼物,犹如河边浣衣意外发现竹篮中婴儿的寂寞妇人,她慈爱地接过了这个宇宙长河里奔袭而来的漂流瓶,毅然决定无论如何,也要将这枚脑袋抚养成“人”。

是的,林悟就这样穿越了,带着他的脑子,却丢了他的其他一切。

林悟在地球时曾听人说,穿越不带脑子是活不长的,但他现在明白,还有远差于不带脑子的情况。

林悟在水蓝星的前五年几乎每天都在生死线上挣扎,他躺在贝隆的实验室里,躺在冰冷的不锈钢病床上,连着无数管道和电路,一遍遍地被安在一些脸和一些身体上。

最终,这个不知从哪个二道贩子那里淘来的仿生人身体勉强接纳了他。贝隆甚至无法告诉他这个身体的准确型号和功能。

“去这个地址,那里有一套我的别墅,生活一段时间。”

今年开春时节,林悟已经完成初步复健,能跑能跳,于是被贝隆要求离开实验基地,体验和熟悉“社会生活”。

“尽可能了解这个世界,并注意隐藏身份。”

“身份?关于我是仿生人吗?”

“哼,仿生人算个屁?满大街跑的除了叫花子还有几个纯自然人?”

“那要小心什么?”

“小心你是个穿越者!”

“啊?你怎么知道我是……”

“废话,五年来,我都在研究你的脑子。”贝隆吐了一个椭圆形的烟圈,“你要尽快适应了解这个世界,避免露馅,懂吗?

“一旦被发现是穿越者,你会立即被抓到军队解剖。‘地球’?是叫这个?这里不是你那个快乐老家,绝大多数人类早已度过了那个对科技戒备,对自然敬畏的心理抗争阶段。”

“绝大多数人……也包括您吗,贝隆女士?”

贝隆皱了皱眉,以一种看穿大脑皮层的目光凝视了林悟几秒,随即弹掉烟灰道:

“智者寡言。看来释放脑力并没有给你带来智慧,去吧,去探索一下世界,看看你的脑袋到底被释放出了什么。”

——————————

“话说,林悟那家伙还活着?”贝隆基地,一个膀大腰圆的壮汉,一边啃食着蛋白棒,一边问道。

“喂!对于未来的队友,我劝你说话还是放尊重些。”头发灰白的机械师吉原一边擦拭武器,一边劝道,“我们正在讨论,是否要将林悟拉入本次任务执行计划。”

“什么?!”壮汉双目圆瞪,“这次的改装车案子?开什么玩笑?现在是大热天,那家伙怎么执行任务,一边打坐一边开枪?”

“咬金!”机械师吉原用呵斥声打断了壮汉,壮汉一脸委屈的闭嘴,从某种意义来说,吉原算是壮汉的半个“父亲”,那副壮硕身躯的几乎所有义体部件,都是吉原一手设计完成的。

义体安装并不涉及脑的部分(壮汉本就是电子脑),但奇异的是,当所有义体安装完毕,壮汉却感到一种宛若新生之感,面对镜子后,他的第一句话是:

“吉原,给我换一个名字吧,我想,我已经不再是曾经那个我了。”

“你确定要把命名权给我?”吉原一脸冷漠地问。

“对啊,有什么呢?一个代号而已,只是纪念一下我的新生。”壮汉满不在乎道。

“好的。”吉原轻轻答道。然后转身去翻看一本破旧的《现代汉语词典》。

五分钟后,壮汉拥有了这个新名字——咬金。

“话说,这些车的引擎全是原装的,为什么车速变得那么快?”此刻,咬金盯着手中照片疑惑道。

“不需要换引擎。”吉原道,“目前所有超跑的引擎本质上都是性能富余的,只是它们被ECU‘锁’了,ECU的话……你可以理解为汽车的电子脑,它限制了引擎,解锁只需要ECU越狱就可以完成。”

“那它们为什么老是出事?”咬金问,“不是应该变强吗?”

“唉,看来你对机械还真是一窍不通呢?”吉原摆弄了一下右手的机械臂,“如果不能相应地提高其他搭配硬件的强度,ECU解锁基本等于定时炸弹。”

“类似头脑发达,四肢简单的家伙?”

“之所以要限制引擎,本身也就是为了提高安全系数,去掉限制,透支潜能,意味着危险。最基本的问题就是过热,各种硬件故障都会发生。”吉原解释道。

“喔……”咬金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惊呼了一声,然后呢喃道,“潜能、透支、锁、过热……”

“闭嘴,我知道你想到了什么!”吉原打断了咬金的思考。

“我想到了林悟……”

“都让你闭嘴了。”吉原有气无力地斥责。

尽管,在林悟眼中,他离开基地的生活目的是“探索世界,体验生活”,但不得不承认,在他队友眼中,这一切看上去无异于一场“人工繁育大熊猫放归实验”。

比如,咬金现在每天早晨醒来,都忍不住看一眼林悟的心率指数,只是好奇“那小子是否还活着”。

春季过完,整个团队的关注重心便又转移到了“林悟能不能活过这个夏天”,夏季对于林悟无疑十个鬼门关。

而之所以改装车会令咬金联想到他这个羸弱的队友,是因为从很多点上看,林悟和这起任务里的车辆们都太过相似——过度开发潜能导致地软硬件不匹配以及身体高热。

“我实在想不通,贝隆夫人当年为什么一个冲动,就把这家伙的脑域释放到了30%。”咬金抱怨道。

“谁知道呢?夫人说她自己也很后悔,毕竟这种释放是不可逆的。”吉原摊了摊手。

“不行!我实在不想和这种高度不稳定的家伙联手做任务。”迟疑很久,咬金仍旧坚持诉出抗争。

“他有动能锁的。”吉原安慰道。

咬金叹息了一声,望着窗外被热风吹动的树叶,道:“可是,一副自己就可以解除的锁,还能算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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