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说实话吧，贝隆女士！”刚醒来没多久后，林悟就尝试过与贝隆坦诚交谈，
“我是个劣质货吧？为什么这么容易过热？”
那时还是早春，气温和煦而凉爽，但林悟却早已发现了自己过热的问题。
贝隆显得十分意外，她把伸向窗外弹烟灰的胳膊收了回来，整个人转向林悟，前倾着身体，佝偻着背，目光严肃地凝视他的眼睛，似乎还带有几分愠怒，好像在看一个不可救药的大傻子。
“你知道糟蹋是什么意思吗？”她问。
“什么意思？”
“你拥有全世界最顶级的肉脑，可是你每天都在思考大便应该是什么形状。看来如我所料，脑力和智力根本不能划等号，你现在几乎没有任何智慧加成。”贝隆一脸认真地回答。
“大便这个比喻太不雅了，贝隆女士。”林悟尴尬地替自己开解道，“为什么不能是思考云朵形状之类的呢？”
贝隆扭头又瞥了他一眼道：“不要给自己脸上贴金，思考云朵形状的可能是诗人或者哲学家，但思考大便形状的一定是个傻子。”
“还有可能是医生吧？”林悟道，但随即又想到贝隆就是个退役的军医，立刻感觉自己说错了话。
“你的脑子好像开始转了是吗？”贝隆直接把烟掐了，“那我来说说你一开始的问题，你不是劣质货，你的这副仿生人躯体，已经是我能搞到的最顶级的货色了。
“问题并不出在你的身体，而是出在脑子上。”
“你总是在说我的脑子，我脑子到底怎么了？我的脑子配不上这个身体吗？”
“不，是这个身体配不上你的脑子，脑效率太高了，即便是这个身体，也带不动它。”贝隆解释道，
“我们这种人类的大脑利用率一般在50％，但是你们这种……如果你是你们那种人里的正常人而不是智障的话……利用率应该还没到10％。”
“靠！”林悟忽然反应过来：穿越！没人保证过穿越前后你所见到的“人类”都隶属于完全一模一样的生物种族，贝隆一直说，他的脑袋很特殊，看来根本就是地球人的脑构造和他们不同。
“但你知道有意思的是什么吗？”贝隆嘴角勾起，“我给你做过智力测试，在你昏迷的时候，在你的脑域被我释放前。你最初始的IQ水平，放在我们这个世界来衡量，是平均线水平。
“然后，这就是一道很简单的算术题了对吧，粗略计算，你的大脑潜能应该是水蓝星人的五倍以上，这也是我保留你这颗脑袋的原因之一。”
“保留的意思是，我身上除了肉脑，其实还是有电子脑的。”
“有，不过不是U12本身的，是吉原自己做的。”
U12……林悟想，这也许是我这具仿生人身体的型号，如果有机会，应该去查一查。
不过，现在有个他更在意的问题：
“我的大脑被你二次释放过？”
“30％。”贝隆回答道，“现在不是10％而是30％了，对不起，这是每个脑科学家都无法抵御的诱惑，我当时并不知道这是不可逆的。”
“我应该很聪明吗？不是应该聪明三倍吗？”
“可是事实证明，你根本没有变聪明三倍，这点你自己看不出来吗？”
“不过，”贝隆话锋一转道，“理论上讲，你至少应该在几个特定领域变得非常聪明。大脑每个区域都有特定功能，我只是释放了30％的区域，它们带来什么特定领域的提升，需要你探索，目前你还没探索出来。”
“好吧，特定领域，那为什么我现在一点都感受不到？”
“一、身体硬件限制；二、脑域功能未知；三、方法论缺失；四、必要刺激未触发。”
“那我需要干什么？”
“存活、探索、学习、训练、体验、等待。”
“等什么？”
“等我和吉原给你继续做硬件提升以及……刺激事件。”
——————————
存活……
存活是一切的前提。
时间回到现在，烈日当空之下，林悟用身体每个器官的焦灼感在体会着“存活”这两个字的含义。
捏着冰布丁的手从嘴边拖出，带出四根光秃秃的木棍。
站在街道对面，林悟眼睛微眯，轻轻抛掷，犹如专业的飞镖运动员，嗖嗖嗖嗖，四根木棍相继以四道不同的弧线，飞入十几米外，马路对面的垃圾箱。
嘴唇上扬，林悟的视野里，早在扔出木棍前，四道红色的飞行轨迹早已呈现，接下来要做的，便是按照计算好的出发方向和加速度去重描这四条曲线。
“严丝合缝！”自从发现了这个能力，林悟几乎从一个大老粗性格直接变成了强迫症，至少是在某些方面。
无法控制……当你忽然发现，自己能够精确计算所有移动物体的速度方向以及运动轨迹时，你会像你家小猫一样，只要睁着眼睛，就不停寻找一切身边会移动的物体，全神贯注地凝视它们。
停在路边的一辆小车里，一个约莫七八岁的胖男孩把头伸出了车窗，看到刚才的一幕，他兴奋异常，对着林悟吹了一个口哨，脸带崇拜的微笑，他其实想喊一句牛B，可是他妈就在旁边驾驶座上。
那辆绿色的毒液超跑，带着巨大的引擎轰鸣声，再次向这段街道狂飙而来，胖男孩原本的张望，就是为了看这个的。
突然，林悟凝视那辆距离自己只有三十米左右的跑车，面色惨白。
“不好！”他大叫了一声。
零点几秒后，林悟的身影忽然出现在马路对面，回到了冰淇淋店门口四五米处，身体向前俯冲。
“没办法，有概率‘露馅’，但不能不管老邹。”选择是一瞬间做出的，晚几毫秒，选择就没有意义了。
轰！
一声猛烈的冲撞声后，冰淇淋小铺消失了，淹没在一团小规模的爆炸火焰中，绿色的毒液跑车一头冲毁了这家店，这个充满林悟甜美与冰爽回忆的摊位。
“毒液跑车的轨迹有问题！”
一刹那前，林悟做出了这个判断，按照速度，以及一辆跑车刹车或转向的极限性能来看，这个冲撞无论如何也避免不了，老邹的冰淇淋店势必出现在绿色跑车的前进轨迹上，板上钉钉。
“他妈的，我怎么在这？林悟，是你？你他妈的为什么推老子？”
林悟俯卧的身体之下，枯瘦的邹老头发出干涩的呐喊。
“比起这个问题，我想你更应该回头看看你的店。”林悟一边爬起来，一边对老邹说道。
“艹！狗X……”一连串脏话之后，老邹终于说出第一句可以辨认的话，“我的店怎么没了？”
再然后，他竟然很快反应了过来：“林悟，你救了我！我欠你一条命！”这老头子的反应远比林悟想象得敏锐。
“老邹，现在不是谈感谢的时候，交警很快回来，帮我个忙，就说你一开始就在外面。”林悟已经开始上气不接下气，他感觉自己的胸口上仿佛有五只泰迪在蹦迪。
“你要好好隐藏自己。”林悟想到贝隆的提醒，他现在完全无法判断自己身上的某些能力，倒底是来自仿生人的身体，还是来自穿越者的脑域释放，总之，还是别和警察缠上关系的好。
老邹看着林悟，疑惑只持续了两秒，然后，他什么也没问，说：“好，我不会说的，那你赶紧走吧！这里没监控，这条街的摄像头都被我拆下来卖给收废品的了。”
林悟捂着胸口，闭上眼睛，用自己能达到的最慢的速度，走到了街对面，他原本站着的地方，捡起了丢在地上的动能锁，以及一摊旺旺碎冰冰。
他拧开完全融化的冰矿泉水，劈头盖脸淋在自己身上，似乎感受到海量数据正从视野冲进脑壳，他赶紧再次闭眼，盘腿坐在路边，冥想经文，努力深呼吸，心率稍降，他立即套上动能锁，心率骤减，疼痛像一把巨锤砸在他胸口和脑门上，好在他的身体足够皮实，还能勉力维持。
一切不过五分钟的时间，可是交警已经来了，这个世界的警察必须嗅觉灵敏，动作敏捷。
“赶紧走！趁他们还没注意到我的时候。”林悟努力让动作显得自然，站起身背向事故方向，湿漉漉的头发冒着白雾，急速干燥着。
身后却传来一个男孩儿激动的喊叫声：
“警察叔叔！我刚才看到那个人瞬移到了冰淇淋店门口！他刚才在街对面，汽车撞过来之后，他瞬间穿过了马路，那个老头被炸了出来，砸到了他身上，然后，他们一起摔倒了！”
“小孩儿，慢点说，什么瞬移？”做笔录的交警，一脸无奈地看着那孩子，只可惜，这场事故的目击者太少，即便是小屁孩儿还无逻辑的陈述也得参考。现在是上午，柴公街静得像鬼市，只有夜晚，这里才会人满为患。
听着身后的一问一答逐渐展开，林悟已经满脸黑线，脚下的步伐凝滞了，没用了，交警已经注意到了，假装没事地走掉是没用的了。
他干脆转过身来，向着交警那边走了过去，救护车抬走了一个担架，盖着白布，他看到地面上散落的碎肉，参考刚才的撞击程度，开车的家伙必死无疑了。
“我可以打马虎眼，就说小孩儿看错了，邹老头子会配合我的，就说爆炸之后，我才跑去救邹老头，结果和他相撞了，根本没有瞬移，那只是小男孩的幻想。”心里盘算着，林悟尽量摆出坦然的模样向那边走去。
然而，他看见那个警察向小男孩儿母亲的车边走去。
“女士您好，您的车刚才一直停在这里吗？”警察询问道。
车窗摇了下来，女人的发梢轻轻飘动了一下。
“空气对流，温差，空调，没有熄火。”林悟判断，心里凉了半截。
“一直停在这里，怎么了？抱歉，我一直在车里补妆，没看清外面。”女子回答交警，明显一副并不像掺和的态度。
“没关系，只是来问一下，刚才那段时间里，行车记录仪有在工作吗？我想这个角度正好可以拍到现场。”
“好像……有。”女子回答。
林悟脸上，原本社会性的笑容完全消散，心头一沉：好的，全特么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