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原不喝酒，他有一把紫砂壶，是左纳送他的，说是从一个早年的生意伙伴那里搞来的。吃饭的时候，吉原习惯边吃边喝茶，但紫砂壶里面装的却是日本茶。
“你的动能锁是新的。”吉原小声对林悟说，“已经把限制降了很多。”
“为什么，之前的限制太多了吗？”
“不，是你进步了，身体的承受力在变强，所以，之后每隔一段时间，会更换一次。”吉原叹了口气，“跟牙套一样。”
“我要怎么才能进步？为什么这两周进步的比之前一年都要多？”
吉原说出了当时贝隆同样的话：“存活、探索、学习、训练、体验、等待。”
林悟说：“刺激？”
吉原摇摇头：“这整个是一体的，光有刺激不行，完整的战斗经历会让你的脑神经和你的身体连接得越来越好，连接越多，你对身体的掌控感就会更强，相应的，你对你自己脑子的利用率也会越来越高，但是，在此之前，你必须用原来那个U12的脑子，他是你身体本来的脑子，所以更可靠。”
“可靠吗？我溺水的时候，它差点让我自爆。”林悟又问道：“贝隆说我的电子脑不是U12的。”
“是我重做的，但是U12的数据库必须保留，否则，你这副仿生人身体的价值至少折损80%，那个脑袋是这个身体的说明书，我剔除了记忆部分，把说明部分复制到这个脑袋里了。”
“可是它好像有某种战斗致死的基因。”
“一种思维罢了，可是你有两个脑子，你已经在慢慢克服了，在你从水里出来的时候，你跟我们喊，说你要撤退。”
林悟沉默了一会儿，眼神有点迷茫：“那你告诉我吉原，上一次战斗是出于本能，下一次呢？我还要为了什么继续战斗呢？”
“为了钱。”吉原的回答干脆而直接，这答案是林悟始料未及的肤浅和没有说服力，但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像是理所当然的一样。
“钱？那我找份普通工作不就行了，不用开枪，不用拼命的那种。”
吉原却用一种看傻子的表情看着他：“你不会真的以为你是一份普通工作就能养得起的吧？你知道你每天的维护成本有多高吗？”
“多高？”
“大概能养500支小黄椒吧。”
“……我没想到会是这样，”林悟呆了半天，又问道，“真的是这样吗？你们不会破产吗？”
“会，我们不是慈善机构，就算是，政府也不给我们发钱养流浪的仿生人，一旦我们破产，你就玩完儿了，明白吧，养你不仅仅需要钱，还需要一个技术团队。”
“喔，“林悟将酒杯里的香槟一饮而尽，过了半晌问道，”我应该内疚吗？”
吉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道：“为了活下去，老老实实打工吧，别想走人，别想浪迹天涯，也别想平平淡淡，更别想人生意义，这些都比不上好好活着。我想我不必劝你好好活着，因为生存才是人类最基础的本能，至于其他的，都只是为了浪费掉多余的卡路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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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间走出来一个贾维斯，谈到生存，这就是一个没有生存本能的家伙。
“贾维斯，谢谢你舍命救我。”林悟给贾维斯倒了一杯酒。
贾维斯彬彬有礼地接过酒杯，却把他放到一边的桌上，脸上浮现着浅浅的笑意：“对不起，林悟，我已经不记得了。”
“不记得，怎么会呢？”
“我这个脑袋，用的只是那天出发前的备份，那天死的那个脑袋已经废掉了，数据也没同步回来。”
“哦，很遗憾，不过我还是要感谢你，再怎么感谢都不过分。”林悟道。
“你不用感谢机器人的，我们没有感情。”贾维斯平静地说。
“为什么不感谢呢，那未免太冷酷了。我总觉得你们多少还是有感情的，如果你没有一点感情，怎么可能舍命来救我呢？”
“你错了，林悟。”贾维斯严肃道，“哪怕我有一点感情，我怎么可能会去救你呢？”
林悟感到一口酒水噎在喉咙里，咳了两声，指着桌上贾维斯的那杯酒道：“你不喝酒吗？”
贾维斯道：“不喝，机器人为什么要喝酒，那不是浪费卡路里吗？”
老天，果然是没有生存本能的家伙，在他们看来，吃东西就是浪费卡路里，林悟尴尬地点点头，贾维斯又说：“这酒很贵呢，你可以把它拿给咬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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咬金坐在懒人沙发上，双眼迷离地捏着酒杯，独自发起呆来，林悟从他身边经过，他突然问道：“林悟，你还记得手术操作间里发生的事吗？”
“记不清，手术的时候，我们的意识是非清醒状态。”
“有没有半点印象，偶然间醒来的感觉？”
“你想说什么？”
“我怎么感觉我们手术室里有三个人？”
“你，我和吉原？”
“你确定？”
“不然呢？”
“哦，那我可能做梦了。”咬金表情木然地又喝了一口香槟，忽而又想到什么似的，扭头对林悟道，“你做梦吗？林悟。”
这是个严肃的问题，在这个世界，有一部分新人类是真的不能做梦的，像贾维斯和喵喵女士那些，人工智能都不做梦。
“我不做梦。”回答的瞬间，林悟也才发现，自己竟然真的没有做过梦，自打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他就没做梦过，说完，他又解释道，“我不是AI，真的不是，我只是不太做梦。”
“那太可惜了！”咬金忽然抿嘴嘿嘿坏笑起来，“你猜我在手术间梦到了什么？”
“什么？”
“一个女的，躺在我们两个中间。”
“够了，咬金。”
“不不，你想歪了。”咬金从沙发上坐直，煞有介事地道，“是梦到她和我们一起在手术间接受手术，病床在中间。”
“你怎么知道她在做手术？”
“她没有穿衣服。”
“……”
于是，餐桌边消失了两个男人，五分钟后，他们迂回到了吉原的手术操作间，外墙是透明玻璃，在外面就可以观察到里面。
然而手术间内空空如也，唯有小声工作的仪器响动。
“确实是做梦。”咬金挠了挠头，走廊上迎面走来了四个黑椒酱，碰上两人时，发出一阵嬉笑声，朝着手术间的方向跑去，两个人类男子心情复杂地离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