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致我们从未曾看清过的世界(三)
艾络觉得自己看不懂千落了。不,应该说是从来就没有看懂过。他还记得之前千落说过,只要他问,就会说的,怎么突然就变成了“问了我也不说”的模式了?
但他不想去追究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自己纯属是出于好奇,况且自己和千落,什么关系都没有,又何必去为了一个相识的陌生人费这番心思呢?艾络想着,却觉得这事成了自己心里的一个结。他隐隐约约觉得,千落一定和他一直以来所寻找的东西有关。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就这么肯定他和那件事有关?艾络不知道,所以才会心里这么不痛快。
夜晚,艾络躺在床上愣着神。他觉得自己需要做些什么。从哪里开始呢?
他猛地翻身坐起。
C中。
千落说沈崎是同类。可是为什么?他为什么就那么确定?他又是怎么知道的?还有那个李溪,为什么会死?听说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艾络烦躁地揉揉头发。太乱了,一切都乱了套。
叹了口气,艾络觉得有的时候人真的得靠队友。下了地,轻手轻脚地关上门,门把手处传来极其轻微的锁动声。他长长舒了一口气。这个时候要是把千落吵醒了就麻烦了。翻出手机,他给朱拉祺发了条短信:【Lucky,帮忙查查“狗牌”。】
朱拉祺晚上睡觉从来都不关电话,而且他属于稍微一有动静就会被吵醒的那种人。
果然,没过多久手机就有了回复,艾络打开一看,稍微有点无奈:【wW我亚。?#欧要坑议里*8你剥Pp9&8削下才、层劳动任,。:’匹梦人、民。】
这都是什么鬼……已经困到了打字都乱码的地步了吗……
手机轻轻嗡鸣了几下,艾络看了一眼,还好,对方似乎清醒了:【大晚上的你搞什么鬼啊,你是最近开始走神秘路线了吗?我讨厌发短信。】
为了避免对方因刚刚起床不清醒而打来电话,艾络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打着字:【我不能让那个小鬼知道啊。】
在手机嗡鸣的一瞬间艾络迅速打开了短信:【那这次要查的东西又和千落有关系喽?】
还未等艾络想到该如何回复,对方又是一条短信:【狗牌这种东西,笼统来讲只有两种。一种是有实际用途的,一种是没有实际用途的。前者多用于军事上,一些上前线的人为了避免收尸时对不上号会戴,也是为了在受伤时能够及时得到救助。因为那个上面有较为详细的个人信息。而后者……一些军事迷会收藏这个。】
艾络想了想:【那叫狗牌……是不是多少会有些贬义?】
对方的回复极快:【一些五大三粗的汉子们的戏称吧?一般的雇佣兵什么的啊,都会戏称为被拴上链子的狗。当然这个我也不清楚啦。不过这种戏称其实也没什么吧?】
艾络沉默了。
千落为什么会叫它狗牌……就只是因为单纯的戏称?他可不信。
门外突然传来了敲门声。不重,却十分清晰。一下一下的,敲三下就停一停,然后再敲三下。一下一下的,鼓点似的就像敲在了艾络心里。他深深呼吸了一口气,眼角瞥见一边的墙上露出的半个人头。
他觉得那是一个疑似患有抑郁症的幽灵。自打今天他回家那个幽灵就是那个姿势,就好像一个人在用后脑勺看着他一样,这画面着实有些惊悚。不过也许还真的看着他也说不定,毕竟人头前后长得一模一样是恐怖故事里常有的桥段。
敲门声又响了。艾络有些犹豫。他不敢确定那个敲门声会不会是什么喜爱恶作剧的幽灵干的,因为说实话,这事他原先遇到过。到最后,艾络还是无奈地叹了口气,让一条路让一个仿佛梦游或者说像是僵尸更合适的老人的灵魂穿墙而过之后,去开了门。
门外面的还真是人。
“怎么是你?”艾络微微有些惊讶。
来人微笑着看着艾络:“我和你住在一起,怎么就不能是我?”
艾络皱了皱眉:“别开玩笑了……你不是千落吧?是那个上次差点捅了我的那个人吧?”
“你为什么就那么确定?不,应该说……”“千落”缓缓地逼近了艾络,只可惜他比艾络矮,实在是做不出来那种逼人的气势,“我一直都很奇怪啊,你是怎么认出我和他的?”
“你自己都没注意过?”艾络随意地倚在门框边上,语气里带着理所当然,“你的眼睛……远比千落的要冰冷。”
“千落”笑了,笑容冰冷,眼神就仿佛他在看着一只垂死的猛兽:“你的说辞从来就没有变过。”
艾络皱皱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千落”摇头,只是向着艾络的屋子里看了看:“我只是想来提醒你一句,以后如果有人邀请你去亚马逊做生物的研究考察什么的,别去。”
“为什么?还有,怎么会有人邀请我去那个地方?”艾络问出了自己的疑问,“千落”只是笑容更深:“想死就去。”
艾络觉得自己有点火了,但还是强压着:“我说你……多重人格症患者有每一个人格都那么惹人厌的吗?”
艾络表示他的这句话纯属是气急之下的吐槽。因为他大学学的是生物,说实话心理学什么的这方面他就从来都没有涉及过。他也甚至不明白人格分裂和精神分裂区别何在,反正都是分裂呗?
“千落”脸上的笑容却极其迅速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有些难以接受的生冷:“千落不是多重人格症患者。”
艾络一愣。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晚上黑着灯,就凭着窗外的路灯和自己屋子里刚刚亮起的台灯的微弱光芒,半黑半白的事物显得比纯黑色还要来的诡异些,一瞬间他竟产生了一种面前这人不过是个幽魂的错觉。
“千落”依旧在说着:“我们不是一个人。再怎样的想象也不是一个人。为什么你们都觉得我们是一个人?我们同样存在,为什么不能认同我们两个的存在?因为想象所以只有一个就够了?开什么玩笑,我们……就算是依存而生,也是独立的。我们是两个人。我们各自都是完整的。”
艾络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人慢慢退去,还在一边自言自语着,他说到最后艾络都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了,只觉得一阵心寒。
他说他们不是一个人。
这怎么可能?
艾络忍不住打了个冷战。诡异。太诡异了。诡异的他有些……
兴奋。兴奋到战栗的地步。
他觉得自己真是有些不正常了。不然为什么在如此诡异的情况下,自己的心里除了恐惧,还有一种连自己都无法控制的,深深的,兴奋到让人战栗的感觉?就好像是戒毒已久的毒瘾患者,突然又接触到了毒品一样。那是一种令人无法抗拒,忍不住一次次回味,并且想要再一次尝试的感觉。
……
“哦上帝……你到底是怎么弄出来这种——疑似被中型或大型食肉类动物未完全长成的幼崽搞的、伤口?”韩子明看着自打自己回家就趴在自家卧室沙发上的尤路安,觉得自己无言以对。
“嘿嘿嘿韩医生,别忘了你平平安安当医生当到现在就是因为你‘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知道’的三不生存法则哦。”尤路安依旧是一脸玩世不恭的笑,韩子明甚至怀疑这人来自己家不是为了治伤是为了看自己铁青的脸色来的。
“那你至少告诉我……算了。”韩子明摇摇头,“狂犬疫苗和破伤风都给你用了。”
看着韩子明在屋子里忙上忙下地找东西,尤路安心情疑似愉悦地哼着歌,却听见自己的手机轻轻响了几声,掏出手机看了看,看着碎裂的手机壳感慨一声自己的手机真是坚强后接了电话。
电话里的声音有些失真,给人以一种莫名的不真实感:“喂。尤路安。”
“嗯~艾络啊,什么事?打扫屋子扫出来一只人面蜘蛛吗?”尤路安看了眼抱着一堆医用酒精,绷带等一系列东西脸色阴沉的韩子明,依旧笑呵呵地问道。
对面的人沉默了几秒:“还记得我找你问的事吗?”
“嗯。记得。你和我的交易就只有那一次啊。”尤路安眼角瞥见韩子明手上笔画的动作暗叫不好,下一秒伤口处就被泼了大半瓶酒精,他不由得倒吸了口凉气。
“你那次告诉我说……那个人牵扯的东西太多,无论如何叫我不要再查这个人了,也别想找到他了,是吧?”艾络的声音有些沙哑。
“呃……嗯。怎么了?虽然你并没有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但是我也费尽查了很久啊,就要一只人面蜘蛛不过分吧……嘶嗷。”也不知韩子明是不是故意的,泼完酒精就开始用棉签沾了擦伤口的周围,擦干净了就开始美曰其名:伤口要里里外外消毒干净。
“我只是想说……你说他牵扯的东西太多,也就是说你查到了什么吧?不能告诉我吗?”艾络的声音越发的低微了。
尤路安沉默了一下,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皱巴巴的一盒烟,嘴里叼了一根,用从韩子明家桌子上顺来的打火机点了,才开口:“真想知道,自己查去吧。”
艾络没说话。
“别说什么情报都不和雇主说要我干什么,活儿得有命才能干,我还没有疯狂到有为了一次的工作丢了命的觉悟。”尤路安说着,顿了顿,“大不了……人面蜘蛛我不要了?”
电话挂断了。
尤路安切了一声,伏在沙发上,感受着伤口处传来的疼痛感。其实也不怎么疼的,都木了。不顾似乎韩子明的动作也轻了不少。
“艾络怎么了?”韩子明似是无意间问道。
“……”
“好,我不问。”韩子明有些无奈。
“也没什么……讨价还价罢了。”尤路安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看着白色的烟雾缓缓地向上飘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