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说了吗?”
一道略显稚嫩的声音从昏暗屋子里传开,这里面没有别的光源,那盏微微摇晃的油灯就是整个屋子里唯一赐予他们光明的存在。
少年没有回答,只是把头抬起来看向声音的主人——跟他同样年轻的男性生物,只不过对方的面部表情比他不知道丰富了多少倍。
简单的肢体动作就能表达出自己此刻的看法,少年的头摇晃了两下之后又歪了歪,看样子少年很是不解对方为什么要问这样一个问题。
毕竟这问得有头无尾的,到底是听说了些什么,那位棕发少年也是只字不提。这倒不像是在聊天,反而像是在跟他猜谜语。
“喂喂喂,最近闹的这么大你就真的真的……真的没有听说过吗?”
反复强调似乎是为了突出些什么重要性,可对于少年来讲这些事情即便是能让外面半边天塌下来他都没有什么所谓。
再怎么说也不过是塌半边天,挪个位子去另外一半下面继续活着也没有什么差别。
反正他也是个喜欢呆在屋子里的家伙,去哪不都同样一副懒散的模样。
所以少年继续对提问题的另一位少年摇头,表示自己对他口中的事情什么也不知道,也并不想知道。
“好吧……我不得不承认你有时候真有够无聊的,难道你说话要消耗生命力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你怎么没点反应?”
对方显然被少年这副不理会人的态度给整着急了,有些恼火地说道。房间里的灯有些昏暗,少年依旧不紧不慢地看着自己摆在桌前的书籍,似乎没有听到另外一位生命对他发出的牢骚。
“Apex!你在听我说话吗?喂喂喂,你再不和我说话 我等会就跑去钟塔塔尖上跳下去!”
“……”
少年有些不耐烦的把笔卡进自己阅读到的这一页,然后慢慢把头抬起看向对桌坐着的那只“暴躁的小猫”——好吧,就这家伙看上去也跟可爱的小猫八竿子打不着边,只不过Apex第一时间还是想到了用这个词语去形容他。
“你真的不开口说些什么吗?别逼我,要知道现在咱们这钟塔还在开放时间,足够我爬到塔顶上面去了,要是我真的想不开就……就……”
“就什么呢,说呗?是不是就我这里少了一张天天吵吵闹闹要吃饭要喝水的嘴对吗?要不要我现在就出门去郊区给你物色一块墓地?哦对了,预定的钱还得你自己出,我看你前些日子出去坑蒙拐骗应该也是赚了点小钱嘛。”
Apex那双绿眸里面没有太多感情,他看着在自己面前被刚刚的话给卡住喉咙什么也说不出来的少年,不由得嗤笑了几声,看样子他对少年嘴里蹦出来的所谓“威胁”很是不屑。
“Apex,我好歹也是你从地狱里捞起来的人,你就这么薄情良心真的过得去吗?”
“你自己都明白你是被我救回来的人了,那你就得有亏欠我的觉悟,”Apex撇了撇嘴,脸上还是没有太多表情,“结果你呢?天天拿你这条不怎么值钱的命来威胁我开口陪你说些毫无意义的话,你觉得这合理吗?”
不合理。少年也知道自己理亏,把嘴巴闭上后就不敢再跟Apex理论什么。更何况,对方怎么说也还是开口跟他聊天了,满足了他的要求,即便是这内容听上去不怎么正常。
“……好吧好吧,让我们把这个话题放到一边去好吗?所以你到底想不想听我要讲的事情?”
“你看我态度是想要听的样子吗?”
Apex话是这样说了,可少年才管不了他怎么想,硬是尴尬地开口开始自言自语把刚刚还在卖关子死命不提的事情一股脑的倒进了他的耳朵里。
讲了一大串,最后还不忘给Apex做总结:
“所以说!将会有一场很特殊的行刑在教区的花园广场进行,是不是产生了些许好奇?是不是?”
少年把头凑上来,Apex撑着自己的脑袋略有些无语地看着他,想嘲笑他些什么不过到最后都化作了一声叹息。要是知道你脑子不好使,当初就算你是活着的也不该把你救回来了……
“所以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呢?不过是又一条游荡的亡魂即将诞生在我们这里罢了。盖昆,你不觉得你很多时候都显得格外好奇嘛——甚至于说,我都开始怀疑你是不是经常在外面多管闲事了。”
Apex边说,边把笔拿起来在手里把玩,这支铅笔在他的控制下极其灵活的转动于他那有些纤细的手指之间,这不由得让一旁的盖昆心里暗暗想到,既然铅笔玩得这么顺,那Apex使匕首也差不到哪里去吧?
盖昆:“就依你这么说我,我也没有什么好反驳的,但是啊,这次处刑真的很特殊很特殊啊!我知道那群执法者隔三差五就要逮一位暴徒来杀鸡儆猴,但这一次……唉。”
Apex:“怎么?是那绞刑架来了次全新升级还是处刑人从那执法者副官安格道尔换成他那连肉都不敢吃的圣母妹妹了?听你说话我觉得还真是一种体力活,我先说明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盖昆你下次如果再像这样说话不一口气说完,那我就一口气把你塞回那地狱里面再断了你这怎么都吐不出来的一口气!”
Apex是真火了,连续说话超过三段就足以说明此刻的他态度很不友善了——大伙都应该知道,当一个喜欢沉默的人突然说一大段话意味着什么。盖昆连忙往后面挪了几步,他毫不怀疑对方下一秒就会用那根旋转的铅笔把他喉咙给捅穿然后钉到墙壁上,毕竟那双绿瞳此刻充斥着怒意和烦躁。
而这双绿瞳的主人也有这个实力做到。
“对不起!真的非常十分……很对不起!其实,其实就是……就是一个叫什么熔炉的组织老大他,他要被执法者们带去花园广场,就在那修道院前给他处死。”
盖昆支支吾吾的把话给说明白了,他也不是第一次见Apex发火了,只不过每一次都那么突然而且十分可怕,以至于盖昆从来没有做到应对Apex发火的预先准备。
熔炉?Apex把旋转的铅笔停住,轻轻放到摊开的书页上,他快速浏览了下自己脑门里关于这块区域所有组织都信息,却是没有任何收获:
“这里除开那教会就只有帝国执法者了,哪来叫熔炉的组织?”
盖昆:“啊,我也不清楚,大概是什么民间组织吧?”
Apex愣了一下,民间组织?这年头在他们这块地方居然还有人能这种号召力聚集起一堆烂泥来强行结合成一个组织吗——哦,难怪叫什么熔炉,大概这群烂泥也只能这样扶起来造一块土窑了。
“不会吧,该不会是什么志愿者协会之类的?连志愿者都要杀,这群执法者真是闲得没事干开始找人杀了?”
Apex眨了眨眼睛,由于他没有任何明显的表情,盖昆也不知道这人是在开玩笑还是在认认真真讨论这件事情。反正听他嘴里的话,确实不怎么正经。
“反正绝对不是你说的那种志愿者协会之类的……”
“那么它唯一能让我感到特别的地方也就消失了,你觉得死个非法武装集团的人很特别吗?我现在反而觉得那群家伙的绞刑架把粗麻绳换成铁线缆来吊人比你这更令人感到奇特。”
Apex白了盖昆几眼,把书重新捧起来放在这昏暗的油灯之下继续阅读。
盖昆被Apex这么一说,突然也觉得那确实没啥特别的,钢丝绳替换粗麻绳到底会不会让受刑人死得更早他不知道,但足够让他觉得比自己刚刚那个话题有趣了。他也知道那群执法者动不动都要处死一些人,以此震慑其他不安分的家伙们,这样一看那位来自所谓“熔炉”的可怜家伙也没什么好特殊的了。
唉……又被那群家伙给哄住了。盖昆想起自己从别人那里听来这消息时的兴奋劲,对方还拿这信息来跟他交换债务,怎么想都是亏了。
“啊啊啊啊,我好烦啊!我的钱就这样莫名其妙损失了。”
盖昆表示自己要上楼睡觉去静静,Apex没有表态,他的沉默一般都代表了默许,所以盖昆也没有继续站在他身边“污染”对方的耳朵,像个泄了气的皮球拖着自己那瞬间无力的身体顺着那靠墙的楼梯竖直向上爬去。
等到自己背后那噔噔噔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伴随着那家伙一声不甘的吼叫,Apex这才确认那家伙已经到床上睡觉去了。
真是个生命力旺盛于常人的家伙……
Apex摇了摇头,慢慢翻开下一页书,上面的排版很是密集,看上去不像是那些充满着艺术创作气息的文章,如此严谨更像是一本资料书。
而事实上也确实如此,Apex看着这一页上那被括号括起进行强调的名词,一时间不由得轻声念了出来:
“炼金生命?生命这种东西真的能被限制进容器里面吗?”
说完扭头将目光投向一旁没有被油灯那昏暗之光照射到的墙柜上。那墙柜的一格里,勉勉强强能看到一件长相怪异的铜壶,那便是随着盖昆一同从那“地狱”中带回的物件。他的绿瞳在这样的光线环境下失去了生命之色的活力,反而有种禁忌炼金中产生的诡异。
Apex想着那天在“地狱”里遇见盖昆时的模样,他满脸烂肉,根本不像是还活着的样子,要不是那裸露在空气中的胸膛还在正常的起伏,不然Apex根本没有产生走下那死人堆里面去调查的念头。
那里就是人们口中的“地狱”,可就是这样一个地方,却几乎在每一处缝隙中都有生命在悄然生长、繁育,那生机勃勃的样貌跟这大坑里堆积的无名尸首形成了分明的对比。
坑外是新生,坑里是死亡。而盖昆的出现,就像是外面的生命不小心掉进了坑里,感染了盖昆的身体,重新赋予了这样一具近乎腐烂的肉体焕然一新的生命。而且不仅仅腐肉重生,甚至于说他的灵魂——
Apex止住了自己思绪,他看着那因为时间而表面生出了很多铜绿的怪壶,对炼金术略有研究的他明白,那东西绝对是一件炼金术器,绝对没有错。
他保持怀疑,但同时绝对不会放弃这一念头。Apex听到了楼上传来的盖昆的鼾声,那家伙没心没肺睡得很死,这么多年来盖昆从来没有去考虑过Apex为什么要救自己 也从未谈及过自己在被遗弃在那地狱之前经历了什么。盖昆好像是一位没有过去的人,在Apex救回他的那天开始,盖昆这具经历了十几年岁月洗礼过的腐烂肉体融入了一个崭新的灵魂。
这不像是失忆,Apex合上这本厚重的炼金研究书籍,盖昆那家伙……他脑袋里居住的灵魂,似乎并不像是留存过这个世界一般。
他也许来自……异世界?
这只是个不切实际的猜想,Apex甚至自嘲地笑了两声,不过很快又再次拾起这个念头:
也说不定,真的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