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多么令人烦躁的残阳。
它自城墙边角之上被切断，用那尚且残存一半于地平线上的身躯散发出慵懒的阳光。
欢乐仅仅只是余光瞥见那一丝微光，心里就像是被灌入了铅水一般沉重——说实话，他并不想倚靠在这种阳光下散步。
黄昏是他最为憎恶的时间段，在这个时候他可一点都快乐不起来，每一寸慵懒的光线都那么令人心烦意乱。
“你选择这个时间段来跟我交易，真是个非常糟糕的时间啊……”
欢乐从背包里掏着什么，跟他一起站在城墙边上的家伙是那么邋遢，就像是刚从垃圾堆里面爬出来的样子，浑身还散发着奇异的怪味。
“怎么？难道趁着那些守卫都跑去那边搜查非法活动的时候进行交易难道不是很棒吗？”
他咧开嘴笑着，双手有些兴奋的搓了搓，像是在期待着欢乐那放在背包里的手能掏出他想要的东西。
“东西，我搞到了，只不过……”欢乐掏出一个小袋子，纯黑色的样子让人看不清里面到底装着什么，只是轻微摇晃就能听到沙沙的声响，“只不过因为这该死的黄昏，我要加价，多收你百分之十。”
“讲信用可是交易的本钱，你这样做是不是有些不妥？”
流浪汉眼睛眯起，看样子他完全不接受欢乐这般无理的要求——谁会因为黄昏而加价？这分明是想从他这里赚更多的钱！
他不明白欢乐这位少年心里想的什么，自然而然是觉得对方临时变卦想要赚一些烂钱。只不过欢乐却不在乎对方现在这副怒满满的样子：
“不妥？那你大可找别人买，我觉得我的货至少也不会没有人要……你这些瘾君子好意思说我贪心吗？”
欢乐嗤笑一声，他自然清楚这些家伙们为了压低价格做了什么事情：倘若是去那些大势力手中拿货，他们肯定只能乖乖掏钱，但如果找上那些个人卖家呢？
就像是欢乐这样的，那他们就能靠各种手段来施压威胁，从而压低价格。
只不过欢乐不是什么善茬，流浪汉这样的家伙自然也给不了他任何压力，只得是咬着牙忍受对方那看上去毫无理由的加价。
“你能得瑟多久？别看我现在不能把你怎么样，等到时候我把人叫来了你就……”
“他妈的你磨磨唧唧的，要还是不要了？”背靠着黄昏，欢乐那股暴脾气突然炸开，恶狠狠地吼道，“不要我走了，别把自己说得多牛一样，如果你真能叫来人，那你为什么还来我这里买？不早就跟着去威胁那些卖家了？”
说到流浪汉痛处了也是急的他直跺脚，恨不得从这里跳下去摔死得了。
反正现在连那东西都快买不起了，对于他这样的瘾君子来说还不如去死。
“通融一下，加价百分之五好不好，我只能给出这么多钱了……”
“我说了，黄昏这个时间段很不好，你为什么就是不明白呢？”
欢乐摇了摇那包装袋，里面的声响像是对流浪汉催眠的魔咒，他只是张着嘴盯着拿袋子，一丝想要挪走目光的意思都没有。
他狠心从自己破破烂烂的裤子里多拿出来几枚铜币，混在之前给出的价钱里面一起扔了过去。
一把握住钱都感觉很是不错，欢乐也顺手将那袋子扔给了流浪汉，他做事交易从不拖沓，拿到钱他就给货。
“嘿嘿嘿，宝贝啊宝贝……我已经快两个月没拥有你了！”
流浪汉将那黑袋子放进自己衣服里抱住，生怕被别的什么目光给瞟见似的。站在城墙上结束交易的两人并没有急着各自离去，流浪汉很是热情的向欢乐问道：
“嘿小子，你以前尝过这东西吗？”
“没有。”
欢乐摇着头，背着那该死的夕阳，一点都不想转身朝向它。
“你不是喜欢追求快乐吗？这东西可是宝贝你应该知道的，有了它快乐这码事情那还不是轻轻松松？你真的不尝试一下吗？”
流浪汉略带些诱惑的语句在欢乐耳里就是一堆垃圾，左耳朵进右耳朵就直接倒出来了，连一点渣都没有留在自己脑袋里：
“不想，你们这种下贱的快乐真的能称之为快乐吗……还是说变成你这幅模样就能称之为快乐？”
欢乐没有再跟这家伙废话什么了，本来就只是来交易的，他跟这些瘾君子本就没有任何话题，而对方还在不停诱惑着他去堕落。虽说怀着一股无所谓的态度，但听多了只是会觉得烦躁，更没了与他闲话下去的心情。
从城墙往下爬去，很是小心的从一侧往下移动，避开了那些守卫的眼线，欢乐很是熟练的离开了这被夕阳笼盖的一角城墙，头也不回的往他与红宝石同居的简陋房屋方向走去了。
那位流浪汉还坐在城墙上，看着欢乐那迅速消失在城墙附近的身影傻乎乎的笑了几下，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吸食过多导致神经有些不正常，反正他脑子里想的东西都已经被刚刚到手的货给彻底吸引了，除了赶紧将那些粉末熬好吸食之外，他并没有别的心思。
“啊，宝贝......虽说在这小子这里买经常莫名加价，但是......”流浪汉低头看了眼自己怀里的那包黑色塑料袋，轻笑道：“总比在大约翰那里买便宜多了。”
大约翰，大杂种一个。
——
“你今天回来的居然比我还要早？”
欢乐拉上门锁，看着早早躺在床上的红宝石，一时间居然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穿越了些许时空，来到了这位少年都能早早归家的一个时空。
“拜那些守卫所赐，我们今天晚上的营业被迫终止了。”
红宝石还是那身宽松的白衬衫，在工作之外的时间里他大多都会选择这样一件宽松的装扮，不仅仅是便于活动，更是能让他感受到还身为男性的一丁点尊严。
“这么说......你得损失不少收入咯？”欢乐将今天贩卖赚到的钱放进桌上的小猪存钱罐里，哗啦哗啦的脆响很是悦耳，毕竟是金钱的声音，总是让两位贫困的少年心情愉悦，“一般来说你们这些人在晚上的收入会更高一些吧？”
灯红酒绿才该是他们活跃的时间，而一般来的客人也都是趁着夜色才敢放开自己来到这种会所里面寻求安抚和刺激。
红宝石也不否认欢乐的观点，相反的他说的确实很对，损失一个夜晚对于他们来说是很难受，但对于今天的红宝石来讲，却是一点也无所谓——因为之前那位年轻少年的慷慨。
两枚闪闪的金币从红宝石的口袋里面掏出，欢乐第一时间还以为自己眼睛出了什么毛病，为什么会看见如此闪耀的物体——那是什么？天，那是什么？两枚闪耀无比的帝国金币？
“......真的？不是电镀的玩具货？”
欢乐的第一时间发出质疑，毕竟这两枚金币的分量可不仅仅只是寄托着金币本身的价值，还有着两位少年渴望离开这里前往美好的世界寻求各自所梦想的基础——毫不夸张的说，这两枚金币足够他们在末行邦最豪华的地带买上一套不算太小的房屋而彻底放弃在这狭窄的破房里面拥挤着。
“真货。”红宝石很是兴奋的将这两枚金币拿起来碰了碰，那沉闷的声响已经告诉欢乐，这两玩意是实打实的真家伙，就算是铸币厂的负责人跑来面前说这是假的都没有任何可能性扭转这两枚金币的真实性。
欢乐看着刚刚自己塞进小猪存钱罐里的那一枚银币和几枚铜币，一时间居然产生了一丝不公平的感受。自己累死累活从大约翰那里偷货来卖，大约几千次都不可能比得上刚刚红宝石手里攥着的两枚金币，这就是差距吗？
“哪来的？你们，你们那会所能有这么豪气的家伙来光临？”
欢乐第一时间想要排除顾客打赏给红宝石的，不过很遗憾的是他想的与事实恰恰相反，还真就是有人打赏给红宝石的，而且还算不上是顾客：
“那家伙......不像是什么普通守卫，倒像是一位贵公子来他们那里寻开心的，毕竟搜查一事带来的人手肯定是够了，他那些话语和动作显然不是什么经常来搜查的老手，怎么看都是稚嫩的很。”
红宝石想着那家伙仅仅只是因为好奇自己就给了两枚金币，一时间也是陷入了巨大的震撼之中——两枚金币说给就给，不是贵族少爷就是豪踞一方领地的大领主之眷属，不然也不会这般不把钱当钱用了。
“乖乖，你这是傍上那些高级货色做梦都傍不上的大款了啊？”欢乐接过这两枚金币，第一时间是回头把窗户的帘子死死系好，生怕有半点光线透露到外面的夜晚之中，他好好观摩了几下那上面精致的雕刻纹路之后，很是不舍的将它们交还给了红宝石手里。
欢乐：“你这两枚金币，准备怎么处理？换句话说，你还在那里干吗？”
红宝石：“干？现在我有钱了，干嘛还要把身体给那些恶心的家伙们摸？这可是两金币啊欢乐！咱们有钱去做我们想做的事情了！你想想，我们一开始相遇的时候咱们各自的梦想是什么？”
梦想是什么？
被贫困的尘土掩盖了许久的词语突然被红宝石提起，欢乐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不仅仅是紧张，更是有着那股兴奋劲在里面：
“你......我，等下，我还没想好我刚刚在说些什么，让我冷静冷静……”
大概是太激动了，他说的话都有些不连贯，可这样的断断续续里面满是开心。但过了一会儿又平静下来。
欢乐慢慢陷入了沉思，他能记住红宝石当初所说的那些话语，可想不起自己曾经需要些什么了。
但是这真的是他想不起来了吗？
在泥泞里挣扎前行，尘土飞扬在他双目前遮挡住了他所有能瞧见的远方——在过去，只是轻轻想起来就觉得有些好笑。连生活都无法保障的日子里去思考一些远大的目标，虽说很是励志，但总归是有些热血过头了，不一会就有一盆冷水将他浇醒。
光是逃避生活和过去伤痛对他的碾压，欢乐都已经用光了全部力气。
不要说什么势利或是贪婪的，欢乐和红宝石就是想要钱，就这么简单，有钱他们至少能将一些曾经都不敢去想的事情正大光明的摆在自己面前了。
“我嘛，无所谓的啦......只要是开心就好了，你看咱们有钱了不就挺开心的吗？”
“我记得欢乐你曾经不是这样说......”
曾经曾经……曾经那么多事情都忘了，这样一件事情又何必如此挂念呢？
欢乐嘘了一声，阻止了红宝石继续的发言。
他似乎有些不愿去回想什么了，看起来不像是忘记了，倒像是在试图忘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