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不，您真的是太过谦逊了，先生。不仅如此，您的口音和腔调都相当地道，如果不是您的衣着，我怕是直接就把您当做本地市民了呢。”
------------不知名姓的水果铺小哥，正和外来游客攀谈着他的日语水平
第8章
酸奶火龙果
第二天
=
......
ASP大楼下面有小吃摊位！
我猜我的眼睛瞬间就绿了，尤其是空气中开始若有若无的熟食香气，虽然饭点已过，但依然陆续有三三两两脖子间晃荡着工作牌的白衬衫和商务西装，坐在街边的野餐椅上，看着前方三座方正如半个集装箱大小的塑钢小屋。
遍体刷着白漆，带过滤器的排烟管边上还挂着空调外机，第一间屋里卖着美式热狗，关东煮，章鱼烧与可丽饼，第二间屋里卖着冰淇淋，糯米点心和麦茶，第三间屋则摆着许多叠起的瓷碗，用来在饭团与煎鱼之外，盛满大锅里一种加了豆腐，紫菜，海带，虾米，葱花之类佐料的传统大酱汤，似乎还有类似土豆的植物块茎在里面沉浮，怕不就是鲁迅先生笔下曾提到过的味噌汤。
我想，只要是学过《藤野先生》的人，对这种日本家常汤应该都不会有太良好的第一印象。
但我现在倒颇有种压抑不住的跃跃欲试，要不是自己尚在坚守着的基本道德观和荣辱感，以及......ASP大楼正门警卫室里，坐着的一对私警的话，说不定就真的冲上去拿了就跑，就算意味着和无人机以及私警们的又一轮追逐。
明显颇为不智。
耐心，观察，总结，再行动。
......深吸口气，默默告诫自己，把目光从那对私警面前桌面的三明治和甜甜圈上挪开，审视着这栋大楼。作为亚总义集团旗下的全资子公司，ASP的规模明显还不至于需要将这整栋写字楼都充作自己的办公区，从大楼外布的两块巨型显示屏来看，他们只占用了二层与三层。
以上，则全是一些经销公司与个体零售商，以及和它们的规模相当的，密密麻麻的小展牌，与那些佩戴着花花绿绿各式工作牌的白衬衫，都恭恭敬敬讨好几个身边统一穿着廉价商务西装的人，让其看着很有那种“站着喝酒而穿长衫”的意思。
不难猜出，这些本地小企业的主顾便是这ASP了，或者更直白一些，这栋ASP大楼就好似一颗“大树”，ASP便是这颗树的树干与根基，只需将自己的美容产品供应给这些大大小小的“枝叶”，然后直接坐享收益与抽成。这便是之所以容忍这些小微企业的存在的原因，一来是这种吸血模式的成本远低于自己组织经销的日常花销，二来，这些小企业也只能以这种“枝叶”的存在苟延残喘，绝没有其他出头之日。
而如果真出现这么一个企业，有在这亚总义市里，威胁到亚总义集团的能力的话，下场怕不就是那几乎一夜空城的YR精仪厂房。
“......”
这已经不是一般的垄断了，日本政府还没打算重拳出击么？
是已经没有“可靠”的自卫队部队了？是米国爸爸在背后下大棋？还是说，穿越过来的这五十多年里，世界经历了什么变化？
站在这样的“大树”所组成的混凝土丛林深处，摸出衣兜里依然信号全无的手机屏幕，看了看，叹了口气。·
也顺便看了看时间，
还早。
那由多的活动时间都是在夜里，而今天是4月2日，离3月21日的春分日只过去了11天，阳光直射点还未远离赤道太多。所以现在的北半球大致为昼夜均分，入夜时间应该在7点半至8点左右。
且由于游戏开场，那由多他们突袭这ASP大楼时，楼里面还有着大量职员，肯定还没有放工。就算按那臭名昭著的“996”来算，也应该是晚上9点之前。
于是我或许有6个小时时间，可以在周围继续转悠。而比起其他未知的，或者干脆点，迷路的风险，我倒是想走下回头路，回去找那条路过的小商业街。因为想起曾匆匆瞟见许多商铺门前的试吃点，另外，至少还能再在那小公园里灌上一肚皮水，值得一试。
而从刚才的种种迹象来看，用GTA打个比方，我身上的“警星”应该也消得差不多了。
也确实如此，好似先前的奔逃都只是噩梦一场似的，默默融入小步行街熙攘的人流，驻足。看着玻璃罩下小盘里用竹牙签插好的果肉块，一边是店里众人正采购着各类水果，好不热闹。
“您好，先生！”
扶了扶橘黄色鸭舌帽，年轻的店服小哥在腰前印着“亚总义综合果品”字样的围裙上搓搓双手，热情洋溢，“能请您试尝一下本店最新引进的品种么？”
看着我犹豫着没有回答，小哥连忙将玻璃罩一手掀开，另一手在果盘前做着“请”的手势，“请吧，先生，您尝一尝。”
......
嘶，
绝不是在装矜持或者卖弄，我是正绞尽脑汁想着该怎么回他的话。
因为我不会日语啊！虽然现在莫名其妙的有了个脑内自动翻译，可这不代表我就会说啊......嗯，这话该怎么说？
斯你妈塞，哇雷哇中国人得斯，日本话不懂的得斯？
好在眼角余光瞟见水果店屏幕流动着的揽客语句中竟包含着中文，虽然明显是机翻。又想到曾经网上看过的“日本店家欢度中国国庆”的相片，便试着用汉语对他说道，“抱歉，我不会日语。”
“————”
小哥愣了下，忍不住笑了，“不，先生，你过谦了。”
？
这有什么“过谦”的？实事求是嘛。
“抱歉，我真的不会日语。”
“不不不，您真的是太过谦逊了，先生，”仍然带着笑意，“不仅如此，您的口音和腔调都相当地道，如果不是您的衣着，我怕是直接就把您当做本地市民了呢。”
......？
......？？
......？？？
如果思想能具现化的话，这整条街道怕不是都要被我脑门上如山般倾盆的问号彻底淹没，我明明说的是汉语啊？！
额，难道不是么？
......
“兄弟，那你给我讲一哈，你这卖的是啥子水果嘛，啷个没见过呢？”
——靠！
我能感觉到，我舌头，嘴唇与面部肌肉顺畅的配合运动，听见一句流利的日语从我的嘴里吐出，但明明在我意识里的还是一句汉语，而且还是用的我家乡的方言，最奇怪的是，对此我竟然没有冒出任何奇怪的感觉，就像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这怎么可能理所当然？
“当然，先生。”
小哥没觉察到我慌乱的心境，对着果盘介绍起来：“这是目前国际上最新的培育成果，酸奶火龙果！先生您看，看这如凝脂般的乳白色果肉，是不是格外美丽？将它送入您的唇齿之间，细细咀嚼，不仅依然能品尝到火龙果馥郁细腻的原始口感，而且那浓厚的酸奶风味，还能让您同时感受到来自翠绿辽阔草原的无限风情，来，试试吧，先生。”
——
吸了口气，定了定神。
好吧，这件事先暂且搁置。酸奶？火龙果？看着盘子里密布着小种子的白色果肉，熟悉又陌生，不禁联想起那一长排的“黑化松树”。
“请问这是转基因食品么？”
“转基因？不不不，先生，绝不是转基因，我向您保证。这是杂交育种技术，就是杂交培育良种，然后固化优良性状基因的遗传表达，和转基因完全沾不上边，先生，您听说过YLP先生么？”
！
“废话，我一个中国人，怎么可能不知道YLP？”
下意识脱口而出。
“......抱歉，先生，您刚才说的什么？”
“......唉，我是说，我是中国人，当然知道YLP先生。”
“啊，这是我唐突了，非常抱歉，我早该猜出先生您来自中国。”
“没有没有，你客气了。”
面对小哥低头诚恳的致歉，我倒有些不好意思自己刚才的突兀，“那，我就尝一下吧。”
“请。”
手指拈起一根牙签，吃下上面的果肉，细细品味着香甜，咽下的瞬间，空空的胃部好似化学反应般热了起来。
“呃......不错，我还能再尝一口么？”
“当然。”
小哥微笑看完了我重复着咀嚼吞咽的全过程，“先生，您要是还满意的话，本店现在正在进行新品促销，欢迎您的选购。”
“是的，我很满意。”
这将是我接下来一段话里唯一的真心实意。
侧过脸，咬了咬牙，勉强堆上一副假笑，“可是不巧，我今天本来只是打算在市区里随便走走看看，并没有买东西的计划。你瞧，现在时间还早，要是手上提着东西就不方便了，抱歉啊。”
“哦，是这样，”
小哥明显有些失望，“这可真不凑巧。”
“......”
又想了想，摸出了手机，当着小哥的面，给店铺拍了一张，
咔嚓，音效一响，
“不过......不过我确实对这新品火龙果很有兴趣，这样吧，你们店我记下了，等着回头有时间计划的话，就过来买吧。”
“喔！那太好了，先生。请您一定要在本月十五号之前来啊，不然之后可能就没有优惠价了。”
“好，谢谢，再见。”
“再见，先生，也欢迎您来到亚总义市！”
看着水果铺小哥露出一口规整白牙，笑着小挥手掌向我道别，接着扭头精神的招呼其他路人，不知怎么的，自己的心情似乎也好了不少。
......等等，
我刚才好像又没注意到什么细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