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你爸!你怎么敢这样对他?”
模糊中听见女人呜咽着，她蹲在一旁抱着倒于血泊中的男人，质问着我。
“你这禽兽!滚!!!”
女人撕心裂肺的大喊。
我攥紧的拳头连指甲都嵌入了掌肉，即便关节上满是血痂，还滴着血，却似被无形的力握住了般，怎么也松不开。
无端的恨意在大脑中作怪。
滋滋咕……咔嚓——
男人的脑勺正飚射血液，那张面目全非的脸此刻正发出骨骼摩擦的声音。
噗——
剧烈地声响伴随着整张脸的爆裂，鲜血溅洒一地，而那失去皮囊包裹的骨肉与眼球，正毫不遮掩地展露在我的面前。
Wuuuuuuuuuuu——
一阵紧凑的警报轰鸣声将我从噩梦中拽离。
睡眼惺忪，迎面看着悬挂半空的小蜘蛛，我眨了眨眼，它也挥了挥足。
好饿。
乘其不备，我仰头一口将整只咬下，嘎嘣脆，却一阵酸苦味。
扭头呸呸将脆肉残渣吐了出去，我抬头回望那丝线连接着的桥洞角落遍布的蛛丝网群。
目睹着其他的小蜘蛛垂丝滑下，将地上的同族碎肉拾起啃食殆尽。
这就是低等生物吧。
我如此想着，从破烂的铁板床上艰难起身，晃悠悠站到桥洞沿边，对着苍蓝的天空伸起懒腰。
身处日本不得不习惯这预警笛鸣，特别是对于恶魔袭人多发地的居民来讲早就司空见惯。
从肩包里拿出手机，碎纹爬满的窄小屏幕亮起。
17:35，暴雨，星期天。
我的目光停留在右上角的红格上久久不能平静。
3%。
才离家出走一天就没电了……
东翻西找好歹带着充电器，轻叹一声。
趁没下雨，赶紧找个地儿充电。
我闲庭信步走在街上，耳朵索性塞着蓝牙耳机，循环播放起迷悠奈的歌曲，伴优美的节奏而行，屏蔽外界的纷扰与喧闹，让仅剩的电力发挥作用。
街上空荡荡，节假日里仅有少数人愿意再度踏足这险恶的社会，而多数人则待在家中，享受着封闭空间中独自的时光。
我也垂着脑袋，手插在兜里，尝试融入进平庸的路人角色，享受属于自己的那份卑微的快乐，不去关注路上的其他。
渐渐迈入商业街的域段，周围越来越多的脚步踩在了我的视线之中，那让我感到十分不适。
我抬眸目光略过头山头海，在众多掏人腰包吸人血汗的名贵商店中锁定了一家愿意出电的快餐店，大步走了过去。
推门而入，我找了个靠角落的位置坐下，充电器插入墙桌插头，埋头沉浸于那令自己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将眼睛附着在屏幕上的网络内容中。
《电锯恶魔，正义的化身?》
《梦之恶魔现身东京!》
《新盔病毒肆虐霓虹。》
《好耶人 堂堂连载》
一条条新闻刷入网站榜首，如同重磅炸弹掀起一阵又一阵的波澜，可那又与我何干?
点开一个又一个视频，无论恐怖或搞笑，严肃或轻松，引人落泪或哗众取宠，只为抒发内心的压抑。
可锁上屏幕后，留下的却是无尽的空虚与欲求不满。
“唉……”
叹气一声，时间便来到了晚上八点，顾客进进出出，最终只剩下寥寥数桌食客和几只赖着不走的老鼠。
“嗨!天羽同学，还记得我吗？好久不见。”
轻玲之声传来，闻声抬头便见身着KFC制服扎短马尾的少女朝我这边走来。
摘下耳机，细细打量那帽檐下颇为稚嫩的面容，才从记忆中依稀辨识出为数不多的面孔。
眼前的少女本与我是好高中同学，曾是一学期的同桌，在高一下学期时就转学了。
“我记得你不是搬去大阪了吗？怎么会在这里……打工?”
少女还是那般热情，大大咧咧走到我身边坐下，从肚兜里掏了张包裹着方餐巾纸出来，掀开露出里面卷着的几根薯条。
“唉呀，搬哪不一样?反正都没钱上学。”
“咯，偷偷弄的，尝点?”
见她捏起薯条像只仓鼠似小口小口啃嚼着，似乎很享受不付钱就吃下肚的快乐。我也拾起两根薯条，送入嘴里感受着油炸食品特有的脆软咸香。
“你家不是挺有钱吗？放学都有保时捷来接。”
我摆了摆手，目光停留在人袖口纤腕上的血红疤痕。
“那…那些都是假象啦……前年我爸妈去美国做生意，结果…在途中遭遇了恶魔，飞机坠毁了……”
她似乎注意到了我的目光，把那只手挪到右手臂肘下遮着，纤细指掌托抚着白净雪额，半眯的眸中隐含伤感。
“噢……”
见她悲伤的样子，我也只能附和地抿了抿唇角，半眯着眼睑表现出一种愁绪。
找我诉苦来的?
“我爸公司也因此破产倒闭，留给我的只有一套房子……亲戚都是一帮人渣，争着来抢我爸唯一的房子……我的弟弟才七岁，他不能没有学上，所以我把房子卖了，回来找了个离他学校近点的出租屋住，随便打工谋生咯。”
“很不幸对吧，在最危机时候，哪怕是亲人都会伸出獠牙。”
她自嘲地笑了笑，三下五除二把餐巾纸上的薯条吃完了。
“你呢？最近还好？当时你都为校出征打赢了棒球联校赛的，现在在学校里面，一定有很多女孩子想靠近你吧？哦不，你已经有女朋友了。”
“没有，现在……在校外培训了，蛮轻松的。”
我随口回应道。
“你说谎。”
她轻声一句。
我紧盯着她那双透着狡黠的灰色眸子，揣在兜里的手不禁捏紧起来。
“这三个月间天羽同学在家从未出门，只有昨天的时候匆匆忙忙出门，”
她不紧不慢的说着，却如同一根针刺入我的大脑。
“你监视我?”
冷冷的目光停留在人娇俏的脸上，那得逞的笑容令人作呕，那愚蠢的行为令人发指。
本是一次偶然的相遇，如今看来似乎都在眼前这人的安排之中。
“那也只是我的事情，你不用知道，再见。”
觉此地不宜久留，冷冷放话，起身准备离开快餐厅，却见视线内的所有服务员相随慢步走来，将自己堵在墙角处。
我看着他们面容上不约而同的面无表情，以及人手一把的餐刀，暗道不妙。
“动手吧。”
身旁的少女在桌上托着腮轻声道。
“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我的质问没有得到回应，扭头看向座椅，那女孩竟消失不见，与此同时，一阵钻心的疼痛席卷大脑。
垂头望下，胸口的猩红色迅速辐射状扩散，米白色衣衫被染得血红。紧接着臂肘、大腿、脊背、脖颈，数把尖刀贯穿了我的躯体，剧烈的疼痛撕扯着我的思维。
双腿瘫软的我直直摔倒在地板上，鲜血流淌一地，视线逐渐黯淡，头脑变得昏沉。
这就是死的进行时态吗……
心怀着不解与不甘，却最终只得沉睡。
一切重归黑暗，这时，耳畔忽响起轻玲的女声。
“一切不过是梦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