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空真人突然见这从天而降的百万妖兵,面色唰的一白,又听闻那小小女娃口中杀气腾腾的一句“统统杀光”,却是连身子也立不住了,双膝一软就跪在了地上。
放眼望去,那几只领头的妖个个都有小山般大,横冲直撞之下,三清道门来不及反应就已一片狼藉,如同被恶客狠狠蹂躏的青楼女子一般,无助极了。
“云公子,都是误会而已”,虚空真人颤声道,“且叫这位大人快些收手吧,有话好好说啊。”
云初阳冷笑一下,一言不发。既然妖族都放出来了,今天这三清道门就一个也不能留。
叶凌尘一咬牙齿,瞬时间动了全力,同时暗催剑诀,裴白月手中秋水剑突然就不听使唤了,歪歪斜斜地飞了出去,落在地上。叶凌尘看准时机,一剑横在了少女修长白皙的脖子上。
“快叫他们停下来”,叶凌尘暴喝一声,满心怒火,“否则我杀了她。”
这道门早晚要交到他手里,此刻被妖族如此践踏,就像在他心头割肉一般。
聂妖妖撇撇嘴,假装没听到。心下暗想道:“裴姐姐终究是她师妹,总不至于真杀了的。还是给师父出气要紧。”
云初阳眉头皱起,心里焦急,知道此时最大软肋已被捉住,面上强作平静地说道:“你杀自己的师妹,却与我们有何关系?”
裴白月被亲师兄用来威胁敌人,本已觉得荒唐无语,又听云初阳此言,五脏六腑都仿佛绞在一起,一时间如坠冰窟,空洞的眼里流下泪来,觉得自己便是世间最可笑之人,天下之大,竟不知何人有张真面目了。
她脑中嗡嗡作响,只是不知为何浮现出那少年捧着凤凰花侯在门外的样子,白色衣衫,嬉皮笑脸地说着些俏皮话。
“你于我,是从那漫漫永夜里垂落的清光。”
“月儿,我愿为你做任何事情的。”
少女本就不曾当真,此刻也不应有意外的感觉才对。但自从见了那册子,不知为何心里动摇了起来,隐隐地生出触动与期盼。
若果真是前世注定,初见时就把笑泪反复回味,用一笔一画暗自描绘。跨越过生离死别,重又相逢,那该是多深的一场情痴。
可惜,还未及体会那后知后觉的窃喜,就已像泡沫般无声的破碎了。
叶凌尘有点绝望了,本就没期待这反派有甚感情,看来所谓钟情师妹也是伪装出来的,果然赖在道门是别有目的,自己倒是没有冤枉他。
他目中露出颓然,环顾四周,汹汹浩劫,道门何存?
失神之下,他手臂微晃,却在少女雪肤上划下一道口子来,虽不致命,但很快便有丝丝红血浮现出来,顺着玉颈滑了下去。
“莫要伤她!”,云初阳一直紧紧盯着那剑,此时再也装不下去,大喊起来,“妖妖,让他们停下来。”
叶凌尘反应过来,生出一阵绝处逢生的喜悦来,将剑握紧,却是又划出一道口子来。
“叶凌尘你敢!”,云初阳眼框泛红,又惊又怒。
“呵呵,我有什么不敢”,叶凌尘冷笑,“先把妖族都收走。”
聂妖妖漂亮的小脸仍带着怒气,但只好听师父的话把妖族收入镜子。心里却暗暗不忿,裴姐姐人虽长得漂亮,但师父也太过痴情了吧,为何不把那心思移几分放到徒弟身上呢。
“你将月儿放开,我不再找你道门麻烦”,云初阳稍稍冷静,开口道。
“口说无凭,如何能信?”,叶凌尘摇摇头,“你先与魔教勾结,又暗中引妖族入了西楚,还有什么信誉可言?”
云初阳怒声道:“那你说该如何?”
叶凌尘狠声道:“你屡次毁我道门,今日不杀你,却得付出代价才行。你自断双臂经脉,然后领着徒弟下山,我便放我这好师妹跟你们走。”
被剑仙惦记上那还了得?更不用说还有那么多妖军,此次必须得断了这隐患才行。
“师父不可!”,聂妖妖一脸焦急,娇声喊道,“你可是剑仙啊,断了经脉还如何使剑?”
云初阳愣了一下,却见叶凌尘又是冷笑着在少女的颈上划下一道伤口出来,方寸大乱之下,无数回忆涌上心头,竟一时分不清真实与虚幻。
少年突然拔出剑来,大叫一声,手指微勾,那剑就将双臂上的经脉顺着挑断,筋肉外翻,舀舀地流出血来。
那剑仓啷一声掉在地上,经脉已是断的干净,从此这灵力再也运不到手上,如何还能当那逍遥剑仙?叶凌尘露出快意来。
这下来的极快,令聂妖妖都来不及阻拦,眼睁睁地看着师父自断经脉,当下大眼睛中便出现血红之色,嘴使劲抿着,藏妖镜一挥,就要灭三清满门。
云初阳忍着疼痛,制止道:“妖妖住手。”
“师父!”,聂妖妖流出泪来,却是不打算听话了。
“你还当我是师父,就听我的话”,云初阳面上也流出泪来,“走。”
说罢,少年转身往山下走去,聂妖妖默默跟上,众人让出一条道路。
叶凌尘冷冷一笑,心底也有点被此举所震慑,剑仍横摆在裴白月脖子上,推着她跟在两人后面。
裴白月眼中世界早已朦胧,被叶凌尘推着,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她努力想睁开眼睛,望向云初阳,但泪水将睫毛沾得湿湿的,怎么也看不真切。
突然又想起少年说的那话来,说为了她愿意做任何事情。这显得轻佻的话语,竟真的承担着令她喘不过气来的重量。
若不爱剑,怎成剑仙?若非少年,何入江湖?
剑仙不再握剑,少年永别江湖。那不是小事,是比死还痛苦的事情。
裴白月方才还悲痛于心中泡沫的破碎,此时却发现,那种悲痛比不了如今的一丝一毫。只想一死了之才好,但又觉得自己若是死了,更对不起那少年挑断的经脉。
叶凌尘望着步出山门的师徒二人,将大阵起好,把裴白月推了出去。
到了护山大阵之外,那妖族若想进来,也没那么容易,而且云初阳那伤若不赶紧治疗,恐怕连手臂也保不住了。
少女慌忙扑入少年的怀里,泪眼模糊,一点也不敢看那断了经脉的双臂,只是将头深深埋着,一边呜咽,一边不断喃喃道:“值得么……值得么……”
又猛地抬起头来,凄楚哭道:“笨蛋,你叫我如何还你啊……”
云初阳忍着疼痛,抬手轻轻拭着少女晶莹的泪,望着那梨花带雨的俏脸,笑着说道:“你不用还我,是我早就欠你的呢。”
值得么?
不知道呢。
不过,大不了这江湖不去了,这剑不握了,只要还能握你就好了。
少年笑了出来,牵动伤口,不由咳嗽起来。却是一边咳嗽一边还笑着,望向远处正落的日头,将少女抱紧了些。
曾经失你,曾多亏欠曾多恨。
重又相逢,不悔情真不悔痴。
夕阳落了,天色将晚,还好今夜无风无雾,料想那月应明朗,清光洒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