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特用手电照了照声音的来源，仔细看去才确实看到那是贴近在墙壁的发声器以及正在锁定着他的摄像头，终于是松了口气。
“您确认好了？”Rick关切地问道。
“额，嗯。”凯特微微点了点头，“那你能不能把这里弄亮一些，我几乎什么也看不到。”
“这里么？不太行，您并没有命令我的权限。”Rick解释道，“但是我能向您保证，这里没有能够威胁到您生命的东西，请安心。”
凯特用手电照了照周围，这里也是空无一物，但是墙上密密麻麻地布满了电线光纤，那幽蓝色的光就是从中射出来的，就如同Rick所说，这里就是它的心脏。
“嗯…我就暂且相信你吧。”凯特站起来，但由于Rick没有实体（或者这栋房子全都是他的实体），凯特只好望着摄像头。
“所以，就像我刚才说的，您是来寻求什么的？”Rick再次发问。
凯特觉得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我是来找电池的。”
“电池？您是说核能电池吗？”
凯特挠挠头：“是的，我很需要这种东西。”
“意思是您要取走我的生命？”
“…”凯特顿时感到有些窘迫，电池对Rick来说等同于生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明白了。”Rick若有所思地说道，“或许我们应该谈谈现在的事。”
凯特没想到它会转移话题，愣愣地问道：“什么事？”
“您觉得如果我一直清醒着，您可以这样毫无顾忌地走进这座别墅和我的心脏么？”Rick说道，“显然不会，由于设置的原因，我被设置成有人闯入这里之后才会被唤醒，所以换言之，我不知道您是怎么以及为什么进到这里来的，我需要您告诉我。”
“哦，这样啊，”凯特明白了它的意思，“我和上面那家伙，额，也是AI，因为…一点差错，撞见周围的一个风暴，被逼到这里避难的，至于怎么进来的…我想你不会想知道的…”
“…我理解了，大概是强行进来的吧，不过我有很多问题…”
“等一下啊。”凯特喊停它，“我可没有多少时间陪你聊天，等会风暴过了我还得走。”
Rick略带笑意地说道：“这样吗？您强行闯进来，打我电池的主意，你就想这样直接走掉么？”
凯特的眼神瞬间又变得锐利起来：“…你是在威胁我？”
“…虽然我暂时没有这个意思，但是威胁您的能力我还是有的。”Rick的语气变得平和，“带着您同归于尽还是做得到的，我想您懂我的意思。”
“…”凯特明白的，核能电池虽然平常处理没有什么威胁，但是在这些AI，机器人手里就相当于随时可能爆炸的炸药一般，他就像被绑在炸药桶旁，并没有所谓的“选择”。
Rick以轻松的语气说道：“好的，那么接下来的时间就让我们好好享受吧。”
...
...
“享受呵…”凯特想道，无奈地笑了，然后坐在地面上：“行吧，你有什么要问的就问吧。”
“好的，那，现在是2326年3月28日…”
“2326年4月12日。”
“…已经偏移了这么多了么…那这些年发生了什么？”
凯特不解地说道：“发生了什么…发生了太多的，我不是特别清楚以前的历史。”
“那您尽管把您知道的说出来就是了。”
“…很长哦，大概。”
“我听着。”
凯特叹了叹气，开始说道；“在差不多三百年前发生了一场人类和机器人的战争，至于原因我不太清楚，现在的那些大人也不太清楚哦，只是说‘恶魔降世’，给一批机器人带来了思想和斗争的意志，它们被称为‘渎神的造物’，也称为‘阿卡瑞亚’，毁灭人类成了它们的目的。然后…经过了百年之后，人类彻底地输了，死了不知道多少人，而阿卡瑞亚的数量却指数级增长。但是人类没有被赶尽杀绝，一部分人被它们‘圈养’起来，建立了新的人类城邦-波亚兰多。还有一部分，就是我们这样的，作为拾荒者，形成一个个组织，在这些已经破灭的城市间，苟延残喘地活着，不过这几十年来机器人好像不再攻击人类了，生活已经比那时候要好多了啦，但是时不时也会有饿肚子的时候，这种时候我们就必须得到这些城市里去寻找电池来换物品来维持组织的生计，这一次我就是来到了加努，结果就遇到了这种事…差不多就是这样了。”
“……”Rick听的时候完全没有发出声响，过了一会它才带着悲哀的声音说道，“是么…人类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么……我对此很抱歉，但是也无能为力。”
凯特因为Rick的共情竟然有些触动，但是他还是尽力压低了声音：“对啊，你也无能为力，我们都是这样，只能苟延残喘地…活着。”
“没想到同类会做到这样的事情，呜…我想为你们做些什么，但是我已经几乎没有余力了，那场战争发生在我沉睡之后，这三百年来，我一直都是隐藏在这狭小的房间之中，仅仅是藏着，就已经让我奄奄一息，除了这中枢还能运行，我的功能基本都已经损坏。”
凯特问道：“那你是为什么一直沉睡呢？你在等什么？”
“…这是我最后的任务，暂时不能告知您，很抱歉。”
凯特听到它那样惭愧悲凉的声音之后，也不想再问下去了，稍稍点头。
“所以您对机器人，对我们憎恨么？”Rick又问道。
“憎恨？”凯特苦笑着，“我们连憎恨的资格都没有，只有恐惧，恐惧这些毁灭了一切的怪物。”
“可是您依旧面不改色地，毫不畏惧地面对着我，这又是为什么呢？”
“啊，现在也有不少AI为人类所用，毕竟AI的能力是几乎没有什么能代替的，但是如果是机器人，我确实可能会害怕吧。”
“原来如此…那您可能并没有您所想的那么害怕机器人吧，您见过机器人吗？”
“没有。如果有机会的话也确实想见见。”
“然后跪地求饶？”
“然后拔腿就跑！我好歹有双腿吧”
“我想既然是能够战胜那样强大的人类的机器人，杀死您应该也是轻而易举的事吧。”
凯特注意到Rick的话：“强大的人类？我刚才就觉得，你对人类…”
Rick肯定地说：“是的，我很喜欢人类，就像我的主人对我那样，他也十分关怀我。”
“能谈谈你的主人么？”
“…好吧，您想知道什么。”
“嗯…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整座暗室发出了咝咝的电流声，Rick调度着数据：“他…曾经很颓废，我想在我的认知里没有比他更加颓废的人类了，每日不规律的作息，总是泡在梦境之中难以自拔，试图活在虚晃之间，他想死去，但又害怕死去，被情感所折磨，被生活困住，然后锁住一切，时光几乎要将他吞噬。”
“但是之后由于一个机器人的到来，改变了他的生活，甚至于影响了他的想法，感情。他不再伤害自己，放纵自己，由此变得愿意接受现实，从现实中寻找新的心愿与希望，然后他的才智展现出来了，他在…事业上获得了成功，成为了位居高位的人，拥有了美好的家庭。而在他心中，机器人，AI都在他心中成为了不可磨灭的改变了他人生的珍贵宝物。”
凯特强忍着自己的心情不让它爆发出来…结果还是没有忍住。
“…噗~哈哈哈，对不起，我真的不想笑…但是哈啊~我很久没有听过这么扯的故事了。”
Rick沉默着等凯特消停。
“对不起，真对不起，别炸我，冷静。”凯特调整着情绪，大口大口地做着深呼吸。
“您放心，我没有这个想法。”
“好。那，你的主人就这样走向了人生巅峰，然后就把你晾在这里了？”
“您这样说…也没有什么问题，但是我是为了完成他交给我的任务而存在于此的，所以我想他并没有忘记我。”
“行吧行吧，不过最让我感到难以置信的是一个机器人能改变你主人的人生轨迹。”
“其实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对于你们也是一样，你们不也是因为机器人而获得了现在的这种生存方式吗？”
凯特愣住：“…你说得也对，现实总是更加魔幻。”
“没错，所以换言之，没准您也有一天会喜欢上机器人。”
凯特顿时感到荒唐至极：“屁！绝对不可能，谁会喜欢那种可怕的东西。”
Rick轻笑着：“也是，时代已经不同了，曾经人类和机器人友好相处的时代已然过去。”
“那在这样的时代，您生活下去的动力是什么呢？”Rick话锋一转。
“…你这问的还真是尖锐啊。”凯特陷入沉思，长久没有回应，再次回话的时候表情已经变得十分严肃了，“我还从没有想过这样的问题啊，毕竟就算活下来就已经让我拼尽全力了，硬要说的话……我想要找到正确的生存道路，能够在无忧无虑的环境中生活，保护好自己和家人的一切，虽然有些微不足道，但是我想…对，我想这就是我的动力。”
“并不会，您今年多少岁了？”
“啊？额…21。”
“您的思想在您的年龄段算是比较成熟的，我的主人在您这时候还深陷在生活给他带来的痛苦中无法自拔，您比主人要坚强不少。”
凯特抿起嘴角：“…你这样夸我我也不会高兴起来，生活可不会因为短短的几句话而改变，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就…哼,太魔幻了。所以我想开了，我以前也在这困境中有过幻想，那是孩提时候，想着或许某一天外星人也许会降临地球解救所有的人类，消灭阿卡瑞亚，为我们带来和平之后，再一走了之…但是这样的梦也不过做过几年就破灭了。现在我已经不会再做这样天真的梦了，生活只能靠自己争取，不去黑夜中寻找火种，怎能为自己和他人带来光呢。”
“…您的想法很积极，并且负有责任心，我很欣赏您。先生，请让我询问您的姓名，您看我们谈了这么久，我竟然还未知晓您的姓名，实在是惭愧。”
“…我也没有注意到，凯特，凯特·珀尔瑠斯。”
“凯特·珀尔瑠斯…珀尔瑠斯先生，虽然我很欣赏您，但是我想您就算对生活抱有着更加美好的幻想也不坏，相信着就算微乎其微的希望的人往往有着创造奇迹的可能。”
凯特听后嗤笑起来：“…对，也对，你说的或许也没有什么问题。”
“那您愿意相信吗？”
“相信什么？”
“自身的能力，创造奇迹的能力。”Rick的语气变得如同冰刺般直穿凯特的心脏。
“呵，怎么可能…”
Rick仍旧问着：“您愿意相信么？”
“你为什么这么执着？！我对于那种幻想早就不报有希望了，我说过了那样的梦早就结束了。”
“不是幻想！先生。”Rick似乎更加激动，“不是幻想！我说的是您本身的能力，您愿意相信自己能够创造奇迹吗！”
“……”凯特被问得有些茫然，愣是半天挤不出一句话，“…也许能吧。”
“坚定地告诉我！” Rick激动地喊道。
“…”
“坚定地告诉我！！” Rick的语气越发强硬而焦急。
凯特受迫般喊道：“唔~~能！能啊！！我可是我啊，创造奇迹什么，轻而易举！”
“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会被一个AI逼着说出这样中二的话。”凯特在内心无力地吐槽。
Rick则是沉默了一会再发出声响：“是的，我想，您应该是愿意相信的，作为自己，作为人类的可能性，那样的话…或许一切就有答案。”
“是吗？但愿吧。”凯特已经感到有些头晕目眩，口干舌燥。
“那样的话，我的任务…应该也能完成了。”Rick喃语着。
“嗯？”凯特并未能听清它说了什么。
“先生。”Rick的那富有感情的声音变得郑重起来，“你是来寻求什么的呢？”
“哈？我不是说过了吗，电池啊，你又不会给我。”
“先生，之前我们并未了解对方，所以我这样说。但现在我想您有资格得到它们。”
“啊？啊？！”凯特惊讶到说不出话来，从地上爬起来，用惊异的眼神望着Rick。
“是的，我认为你是合格的人选，这电池，就算是我的赠礼了。”
Rick话音刚落，右面墙上的一块已经缓缓弹出，凯特望去，大概还有6、7块完好无损的电池，看得他眼神发直。
“可…可是，你？”
“拿去吧，珀尔瑠斯先生，不用怀有任何的歉意。”Rick平和带着些许温柔的声音让凯特不知该如何拒绝。
可凯特还是在犹豫：“那…我们的谈话结束了？不不，那你的任务呢？”
Rick显得踌躇但坚定：“…先生，我虽然不能确定，但是我认为我的决定是正确的…或者我别无选择，或者有更好的选择，但是无论如何但是我认为我现在的决定是正确的，请拿走电池吧，拿走我的生命…”
“不是，你这什么也没有解释啊。”凯特不知所云。
“拿走吧！！拿走您就什么也明白了。”Rick发出自刚才以来最为强硬的语气。
凯特只得照做，他也不知到底是什么样的想法驱使着他这样做，他走到了电池盒，拔下电池，那些通透明亮的电池中流动的液体，如同血液一般，凯特此时感觉自己就像是在拔掉Rick的血管一般，胸腔猛地收缩，双手仿佛触电般发麻。
很快，凯特已经拔下了5块电池，只剩一根完好的，以及正在使用的一根。
凯特拔下第6根。
Rick的声音再次响起：“最后一根也拔下吧，先生”
凯特眉头一紧，手越发颤抖得厉害，但是他还是照着Rick说的，将手伸向了最后一根，Rick最后的生命。
“先生…请您记住我们之间的对话，虽然只有短短的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但是我认为在300年后苏醒见到的第一个人，是您，凯特·珀尔瑠斯，是我最幸运的事情。”Rick的声音如同一缕清风轻柔地划过凯特的耳朵。
凯特忽然明白了，自己似乎和它在这短短的一个小时，建立了十分深厚的难以磨灭的羁绊。
凯特轻声说道：“我不会忘记你的，Rick。”
“永别了，harbour man…”
于是…他拔下了最后的电池。
巨大的声响出现，暗室震动着，凯特抱着怀中的电池，靠在墙壁上等待Rick永远的沉睡。
“呜~呜~呜~警告！电池耗尽，正在强制唤醒休眠舱，开启休眠舱备用能……开启成功，富氧液抽取中……休眠舱升起……”
不属于Rick的声音从四周传来，凯特感到地面也开始震动，有东西从地下升起来了。
暗室中心的竟然还有隐藏升降梯！地板向两侧收起，巨大的舱室带着冰雾从地下升出来。
凯特怀抱着电池，目瞪口呆得望着面前的一切。
“这是什么啊？！”
……
